Tuesday, December 20, 2022

老鼠老鼠,傻傻分不清楚


說起老鼠,你會連想到什麼?是偷吃燈油下不來的童謠,還是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鼠不犯人,為食而忙,一切不也自然?那又何必喊打喊殺不留餘地?沒事還一定要加上一個「老」字在鼠類之前?始終記得梁實秋曾說:「人生貴適意,蠹魚求一飽,兩俱相忘,何必戚戚?」若如此而比之,則人與蠹魚尚且無差,那與鼠又為何不能兩俱相忘而卻戚戚於心?

或許,大家小時候曾養過天竺鼠,或是白老鼠,甚至還可能養過長的有些像老鼠的「蜜袋鼯」,看看「鼯」字,不就依舊有個「鼠」旁,所以一概而言,「鼸」、「鼬」、「鼦」、「鼪」、「鼧」等也都該算是鼠輩吧!但這些鼠輩顯然比遭喊打的另一類鼠輩為之可愛多多,可見「鼠」本不應該帶有原罪,而是人類用了什麼樣的角度,去看待不同種類的老鼠而已。

柳宗元謫放永州時寫下《三戒》,其一為《永某氏之鼠》,大意是說一個生肖屬鼠的人,因不願殺鼠因而給予餐食,於是家中老鼠上竄下跳肆無忌憚,但當某氏離開後,新入居者無法忍受如此不堪景象,遂想方設法將鼠類補殺殆盡,柳先生最後說:「飽食無禍為可恆也哉?」天下真的沒有白吃的午餐,凡事皆有代價的。這個預言,以老鼠為戒,而另兩戒則以驢(《黔之驢》)、麋(《臨江之麋》)為訓,都帶有凡是藉端藉勢者,都會惹上大禍的寓意在內。同一類的故事,在劉向的《說苑》中也有一則:「夫狐者,人之所攻也;鼠者,人之所燻也;臣未嘗見稷狐見攻,社鼠見燻,何則?所託者然也。」於是「城狐社鼠」變成了成語,若將人比做城狐社鼠,那可是相當屈辱人的話。

臺灣有句俗語:「報老鼠冤」,是說就算是芝麻綠豆大小的怨恨,也要尋釁報復。但若以字音而言,我個人總覺得「老鼠」應該是「貓鼠」二字的發音,貓抓老鼠本是常態性的動物行為,若將貓鼠換成老鼠,其實有點說不通的感覺。前些日子,同學寄來一則視頻,說的是城市貓與鄉村貓的習性比較,城市貓嬌生慣養早就不抓老鼠了,甚至還會被老鼠欺負,而鄉村貓為了口腹之食,則會緩步潛行,之後奮勇撲上進行補食。看來貓跟老鼠的天敵關係,在自然界中恐怕有無法更改的食物鏈結構因素。

前數日,偶讀《玉泉子》一書,裡面有唐代李昭嘏得中進士的故事,大意說昭嘏考進士已連續十次不中!鼓氣再考,適逢閱卷考官白日晝寢,夢到床前有昭嘏的考卷,於是在夢中,請僕人送回架上後繼續睡回籠覺!但看到一隻大老鼠竟將昭嘏的考卷銜回床前,考官復令人還歸架上,而老鼠卻又重新銜回,如是者再三!來年春天昭嘏進士得中,考官很好奇的問起昭嘏家中之事,昭嘏回答說:「三世不養貓」!於是大家都說這是「鼠報」(老鼠報恩)。由此可見,「老鼠冤」應該就是「貓鼠冤」才是,貓與鼠有不解之冤,而就算是不屬於善類的老鼠,也是懂得報恩的,看來冤冤相報,而恩恩也相報。

環顧四周,還真可以想想,那一類人屬於「永某氏之鼠」,哪一類人是寄生上流的「社鼠」之流,又有哪一類人的個性,可歸於睚眥必報的「貓鼠冤」型態,而是否又有這麼一種人,具備永某氏或李昭嘏的特質,屬於愛鼠厭貓一族!但無論如何,自己還是不要淪為令人厭惡與譖恨的「鼠輩」吧!

Saturday, December 10, 2022

心中有希望,腳下就有出路


求學,本身即是件艱苦之行,因為所求的都是未知,也都需要耗用時間而獲致,畢竟學習絕不能靠打一針便有了不同的智慧,那都是不斷累積的過程,更是自己體悟人與人間的差異後,所獲得的待人處世的經驗!但問題如果不在求取知識之本身,而是連前往求學所在地的路途,都辛苦難行甚且有性命之憂時,那求學、求知無疑便更為艱辛!唐三藏的取經之路,需歷經九九八十一難,才會有不一樣的唐僧!而取得經書只是其一,讀懂、唸通,並予以有效傳播才是真正的重點。

「脫貧」靠的是知識,致富靠的則不僅僅是知識,還需仰賴許多外在的環境因素,然而「努力」則永遠是其中的必然要素。求學路之艱辛,往往不在腳下,而是在心裏的那一扇窗是否願意開啟,以及開啟後是否願意持續接納新知,並打開另一扇知識之窗。多年前,與兄姊回至山西高平的老家探親,見到了父親所謂「親而不近」親戚們,在父親所遺文字中不斷留下的名字,也一一在眼前鮮活起來,「他們」是我根出同源卻從未謀面的親戚,有些晚生還是父親所取定的名字,那「家」的感觸,無比悸動卻難以表達,父親當年雪夜辭母的想像,在腦海中不自覺的浮起,但我所不知的,是這個父親口中的「家」,竟是如此的景象,我相信父親當年返家祭祖,看到如是的情景,他的心痛定然也難以形容。

進入四伯大兒子的家中並祭拜先祖牌位後,仔細環顧四周,那父親所謂的「老家」,則已然破舊不堪,沒有絲毫父親所描述的大家氣派,但也如多數街坊鄰居一般,入室之門上掛著一個厚重布簾,用以隔絕外在寒冷的氣溫,而其內僅有的一盞五燭光電燈泡,則是他們整個家裏的唯一照明,試問這樣的環境,孩子們當怎樣讀書?視力又如何健康?四伯大兒子描述了當年受黑五類拖累的種種,因孩子們沒有受教育的機會,於是僅能入礦採煤一求溫飽!我請小孩將上學的課本取來,她拿出一本極為破舊的課本,是前幾屆留下來的,裡面卻沒有寫上幾個字,我心驚於如此的學習,如若進學受限下,日後又如何能夠以知識而脫貧?

當年父親八歲而祖父下世,家中一切均靠祖母丁氏操持,父輩們知所上進並有背後之撐持,實為祖母之功,而今晚輩勤學有缺,資源有限,學習之環境又侷促如此,那一剎那間心中湧起的難過,我也很難形容,「富」、「強」絕對是所有中國人共同的心願!父親曾以老家祠堂所懸對聯為訓:「居身不忘猶龍懿訓,處世謹遵旋馬高風」,而今眼前景象卻迥然於先前父親所述,回想那曾有的書香門第,氣節與衿持,灰滅之後確有待重生與振起,日後的風聲雨聲之中,定然會有更多的讀書聲。

曾經,我的大伯,四伯,以及父親,從山西高平叢山峻嶺的山窪窪裡,一路走向北京、行向太原,最後分別進入北京大學,前去山西大學,求取知識並完成學業,而後在大時代之中,各自迎向不同的命運!大伯畢業後回至鄉里,因偶染風寒竟至英年早逝,四伯則成了城裏的教書匠,最後並接掌了爺爺所留下的鹽酒家業,而父親則在抗日救國的路上,為國無悔付出,最終輾轉至台並終老於斯!不論時代怎麼變遷,「求學」或說「取經」,其實是不能停止的路,絕不因學位之獲得而停止,也不因所知之增廣而停歇,世事如棋,外在環境永遠在變,不變的當是自己所堅持的閱讀,是不停止的自我反省與改變,因為閱讀、因為反省、因為自我改變,方能成就日日新的自己。想起家兄在前往祖母墓地所在時對我說的話:「就山窪窪這麼個地方,怎麼出了父親這號人物!」我想,一切當從志學與讀書開始,礎堅本固之下,然後才能面對艱阻並有自己的未來。

深山裏孩子們的未來,在他們自己的心上、腳下,正如曾經的父輩一般,負笈他鄉勤悃求學,雖不知前程何在,但確知前程之中需有知識為伴。雜感隨心,向所有在知識的領域中,透過感悟的智語,留下宏篇巨著或是支言片語的前人們,獻上最大的感恩。

Saturday, November 12, 2022

勸君切莫過台灣,台灣恰似鬼門關,千個人去無人轉,知生知死誰都難


記得小時候常唱的《捕魚歌》歌詞:「白浪淘淘我不怕,掌起舵兒往前划,撒網下水到漁家,捕條大魚笑哈哈…」,很顯然的,寫歌者所描繪的背景,是以人力及風力推動漁船時的景象,那淘淘的白浪,唱起來似乎有些詩情畫意,但翻湧的海浪亦可輕易的翻覆舟船,將船家化為東海之波臣,因此多一分戒慎恐懼之心應該會更安全一些。

遙想明末清初之時,先人們靠著幾桅數槳,張帆橫渡黑水溝來台的過程,如果真如諺語所說的「十去,六死,三留,一回頭」,那先人們這一段航行之旅,需要經歷什麼樣的煎熬?我們大概可以想像一下,單靠著羅盤一只,僅僅憑藉人力與風力,於奮力的吆喝聲中,划過這婆娑之洋,航向期待中的美麗之島臺灣,需要面對蒸薰的烈日、闃黑的恐懼、濤天的巨浪、嘔人的起伏,心理雖承載著無限的希望與美好,但身體也擔負著未知的恐懼和艱辛!待得媽祖保佑安全下帆靠岸之時,也當是舉目無親四顧茫然之始,無疑的,當大家踏上臺灣的那一刻起,必然是另一個怔忡不安的開始…。

從明鄭開始渡海來台的移民過程,不管是依規定拿著戶籍地「照單」登記上船的,還是以走私模式自行揚帆而來的,這些先人們在披荊斬棘下安家落戶了,而後來的先人們也在先人的基礎上,斫榛焚茅後開展定居了,至於更後來的人們,則藉助先前所有努力的成果,在台灣繼續朝南、往北,向東而漸次的一步步開發出新的天地。但是歷史總有不預期的事件發生,因而不斷改變原有的軌道,那種期待中的安定,也總是因內在與外在的變化,而呈現出令人不安的動盪,先人航行的終站,其實不必然就是預期的終點。

我個人深信,「十去,六死,三留,一回頭」所描述的,應該多是那些仗著小帆船,不經官府許可而自行渡海來台的先人吧!為了自己的未來,就這樣賭上自己的所有,且僅有的一切…。想起這麼一首以客語寫的詩:「勸君切莫過台灣,台灣恰似鬼門關,千個人去無人轉,知生知死誰都難。」想想那種場景,背井離鄉出海外,長山羅漢過臺灣,祝願媽祖勤庇佑,求得此去一生安。試問又有誰人願意無理由的離開父母、親人、子女?必然是千般無奈下所使然。

我們把歷史先做個斷點,將東吳孫權以及隋煬帝與「琉球」的戰事先擱置一邊,而從明朝開始談起。那時明朝東南沿海正遭受倭寇的襲擾,是以實施禁海政策,海上的交通因而受阻多年。如此的背景,使西班牙人、荷蘭人有良好的歷史機遇先後來過臺灣並有過局部的統治。那時的臺灣,除了外來的西、荷之人外,還有原住民以及少數渡海來台墾荒的漢人。連橫在《台灣通史》序上說:「臺灣固無史也,荷人啟之,鄭氏作之,清代營之」,臺灣相對具體的史實,確實需從荷蘭人講起。南明政權覆滅之後,也只剩下鄭成功孤忠一脈與清廷做最後的抗擊。其後,為取得持續反清的基所,鄭成功遂先後於永曆十五年四月及十二月(1661年),分別攻克「普羅民遮城」以及「熱蘭遮城」,終於取得了臺灣做為明鄭反清的基地,但在清廷「遷界禁海」的嚴厲政策下「片帆不得入海」,使得臺灣整體之民力與財力,因失去了與大陸沿海從事貿易的經濟基礎,自然難以支撐抗清大業。鄭成功在趕走荷蘭人後不過四個月,卻於永曆十六年(1662年)因罹患「日射病」(即中暑),於五日後隨即身故,該時大明王朝已然覆滅,因此鄭成功的兒子鄭經,在經過內部一番爭奪之後,自行襲封了延平王的爵位。

明鄭與清廷的較量,在鄭成功的孫子鄭克塽襲位後到達決定的關口。1683年,受命為水師提督的施琅以「趕繒船」為主力,率領238艘戰船於澎湖海戰大敗劉國軒,隨之收復臺灣並將臺灣納入了清朝的版圖。施琅征台後,頒布「渡臺禁令」並嚴令「赴台者不許攜眷」,於是大量的羅漢腳成為當時臺灣獨有的景象,但官方雖然嚴禁,私渡則多少難以禁絕,直到雍正四年(1726年),福建巡撫毛文銓提出:「此禁一弛,不但養活無數窮民,而於國課亦不無小補」,再加上五年時李衛的上書:「商船一出外洋,茫茫大海,渺無涯際,東西南北,任其所之,既不能跟隨踪跡,焉保其不駛往別洋」,說明禁海毫無實際用處,雍正方放寬了海禁,於是貨流重新開始,人流再度啟動,渡台的限制也才得以漸漸解除。但在解禁之前,那些冒死偷渡來台的,不能說也多半無法寫,是以歷史難以記載。至於那曾經立下輝煌戰功的趕繒船,則因船體笨重行動力欠缺而漸漸遭到嫌棄。待到嘉慶年間,趕繒船已逐漸改建為相對輕巧、機動力較佳之「同安船」,嘉慶皇帝甚且以之戰勝了擁有「霆船」規格以上的猖獗海盜蔡牽,同時也成就了同安船的歷史顛峰。

雖如此,中國傳統的趕繒船以及改造後的霆船、同安梭船,都因船體之噸位、防護力、機動力、火力、火砲射程等五件要素,都遠遠不如「船堅砲利」的西洋鐵甲戰艦,因而暴露出中國戰艦的嚴重缺失。於是,清政府開始積極籌建北洋與南洋水師,購買西洋軍艦,並派遣童生出洋學習軍事,回國後並分別擔任起海軍各艦之要職。然而鴉片戰爭一役,清廷所努力籌建的北洋水師全軍覆沒,提督丁汝昌不屈而自殺殉國,但卻無奈的承擔了所有戰敗的責任,死後為之籍沒家產,同時受命棺槨塗以黑漆,以示該員有罪且不許下葬!至於南洋水師則基本上缺乏戰力,中法之戰時,還不如福建水師之英勇抗敵,僅能退避以備巡防之用。那時,鄭和七下西洋的輝煌歷史已成過去,而北洋艦隊的全軍覆沒教訓卻正在眼前!苦難的中國,日後需承受馬關條約帶來的各種屈辱,包括割讓台澎在內,而負責談判的李鴻章,於交涉期間甚至遭到暗殺而左頰中彈!他雖有幸不死,但也成了喪權辱國的眾矢之的,餘生受人唾罵不已!或許,衡量清政府當時的條件,也只有變法失敗的梁啟超,對他的評價能稍有諒解:「吾惜鴻章之識,吾悲鴻章之遇」。

當一個國家受盡屈辱,想要重新找回民族的自信與榮光是很自然的事,記得清末的兩次鴉片戰爭的受創,記得甲午戰爭的屈辱,記得八國聯軍圓明園的被焚,更記得日本侵華的深刻血痕,如此,便不會忘記所謂「安定」二字,是用國人無畏與無奈犧牲的鮮血所換得的!不由得想起彭德懷先生在韓戰後所說的話:「西方侵略者幾百年來,只要在東方一個海岸上架起幾尊大炮就可霸占一個國家的時代是一去不復返了。」回看中華民族這一百多年來,確實是在血裡面一點一滴的走到今天。

中國在古代就有做為水戰用的「樓船」,故名思義,樓船不只一層,所以體積龐大,漢武帝發兵百越時即曾使用樓船,陸游在六十一歲時曾感慨的寫下:「樓船夜雪瓜洲渡,鐵馬秋風大散關」,除了寄託自己的胸懷,也將樓船的戰爭用途說的明白,而這種以人力、風力做為船艦驅動力的戰爭武器,一直延續到清末淘汰同安船後才劃下句點,中國傳統建造戰船的輝煌歷史,在西式鐵甲艦前,也不得不寫下該來的終章。當年的中國,確實是敗在器械遠不如人,以及腐化的官僚制度之上,而非將士兵卒不夠英勇!想想第二次鴉片戰爭中八里橋之戰,清軍靠著舊制武器與騎兵衝鋒,與英法軍血戰後遺屍兩萬餘人,能說中國的軍隊不勇敢嗎?中國,從清末起便一直吟唱著無解的悲歌,受到無盡的欺凌,直到自立自強奮發而起,不再仰人鼻息的那麼一日!

曾經,先人們離鄉棄里的來到臺灣,逐漸創造出了自己的天地,各種姓氏逐一的落戶臺灣各地,但他們絕對不會忘記「唐(長)山過臺灣」時老家的堂號,所有的香火一代代的延伸,都有著與大陸無法割捨的情節,即或因為政治因素而有著無法避免的隔離與哀傷,但最後也還是要在自己的姓氏面前,取得血源與文化的認同,並在譜牒中找到自己所在的位置。而今,即或年代久遠昭穆失序,難以具體追溯自己的祖先出自哪一村、哪一房,但陳林半天下的臺灣,對於自己的根,總還可以追尋一下自己先人來自閩粵的歷史,不為政治,但為尋根,只為血源,只為將來在子孫的記憶中,留下自己曾經的一頁。

近日,聽聞文化部要求將「閩南語」正名為「臺灣台語」,心中有無限感慨,語言是活的,也絕不會因「名稱」之改變,便否定了其「語源」的來處,文化尋根是件對自己交代的大事,否定自己的根,枝葉又還能常綠多久呢?不由得想起杜甫沉重的詩句:「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做人,要對的起自己的姓氏、自己的祖先,且聽聽自己血脈流淌的聲音,我們都會找到從何處來,以及去往何處的答案。

歷史在時間橫軸上往前,先人已然走過,而我們也終將走過,傳承中華文化的火種是一代又一代的責任。此時,耳邊似乎響起陳明章《唐山過台灣》的吟唱:
一隻白鷺鷥 一飛五千里
講伊唐山過台灣
一台小帆船 一程一個月
講伊唐山過台灣 呀嘿
一ㄟ小布袋仔 講伊帶著神主牌仔
一ㄟ小包袱仔 講伊帶著小香爐
講伊賣唐山過台灣
講伊賣唐山過台灣

一手三枝香 枝枝有神明
拜託媽祖婆啊伊著保庇 平安到淡水
咱ㄟ祖先伊 伊唐山過台灣
開山尬造路啊 鹿港到艋舺

「神主牌」、「小香爐」、「媽祖婆」,先人遠渡離家時沒有忘記自己的根,我們又何以要自斷如是的血源聯繫?無論您的先人從哪裡來,慎終追遠而不忘本,就該有必然的福報。
圖片來源:https://storystudio.tw/article/gushi/smuggled-to-taiwan

Monday, November 7, 2022

還記得《出師表》、《陳情表》、《祭十二郎文》嗎?


很久以前便知道這三句話:「讀諸葛孔明《出師表》而不墮淚者,其人必不忠;讀李令伯《陳情表》而不墮淚者,其人必不孝;讀韓退之《祭十二郎文》而不墮淚者,其人必不友。」雖說記憶深刻,但也未曾刻意去瞭解是誰說的,直到在宋人趙與旹的《賓退錄》中無意讀到,才知道原來這幾句話,出自南宋青城山道人「安子順」(字世通)之口!

安子順將三篇文章的精華,簡單的以「忠」、「孝」、「友」三個字表示,可說是極為精鍊!這也使人想起另一句話:「善喻者,以一言明数事;不善喻者,百言不明一意」,可見讀書要能讀懂,而讀懂還能將內容整理成自己的話,並精準的予以表達且不失原意。當然,若能用易於理解的「譬喻」做說明,更可以幫助閱讀者的理解。舉例,假如你說:「若水之就下」,所要表達的意義可能要猜上一猜,但如果換成:「人往高處爬,水往低處流」,意思就明顯多了。讀書之後,能將心得歸納、整理、濃縮、重新表達,那造就出的文字就是你的了,至於誰是安子順,大概沒幾個人會覺得重要。

安子順是南宋時人,《宋史》本傳中說:「安世通青城山道人,本西人。」而後再下一段談到吳曦(南宋名將吳璘的孫子)於四川造反一事,所以我們知道安世通本來是西夏人,後來才移居至四川青城山。由於吳曦叛宋附金是在南宋寧宗時代,加上本傳中記載了他勸說楊輔的文字,以及吳獵鄭重推薦安子順的敘述,故可推估安世通在四川一地應屬知名人士,而趙與旹與安子順應該有一定的交往,才會在《賓退錄》中記載了一筆。安子順寫給楊輔的信中提到「區區行年五十二矣」,而吳曦造反是在開禧三年(公元1207年),以之往上推五十二年,則安世通當即生於南宋紹興二十五年(1155年),那時高宗在位,而害死岳飛的秦檜,也於是年走完一生!

安子順是「道士」,而青城山是道教的發祥地,故而不難想像他隱居青城的原因,至於安子順的一生事蹟如何,則已然淹沒於歷史之中了,這也符合列身於《隱逸傳》的本意。但要說明的是,「西人」不是西方之人,而是「西夏」之人,成吉思汗死於征夏之時,加之西夏抗擊蒙古的過程至為慘烈,故而當都城興慶府覆滅之時,蒙古進行了屠城,大量的史料隨之散失,因此西夏的歷史便總顯得有些晦暗不明,而由西夏國君李元昊以及宰相「野利仁榮」所創製的「國書」(國家官定文字),雖曾是西夏的通行文字,但最終也隨西夏覆滅成了難以識讀的古字了,直到俄國學者發現對照西夏文與漢字的字典,再加上其他學者的不斷努力,才漸漸解開了識讀西夏文的障礙。

西夏的疆域包括河西走廊,而河西走廊曾是中原大亂時士族與讀書人避難之所,因此文風昌盛,況且西夏也實施中土之科舉制度,對人才之培育也極為重視,故而絕不能以化外之民視之!西夏建國之初曾與宋廷經過三次大戰,宋廷每戰皆北,而西夏與金國的戰爭,亦是勝多敗少,可說是雷同三國的另一個型態!但西夏最終還是在蒙古東、西兩路的鐵蹄夾擊下,經過極為殘酷的抗擊過程而為蒙古所滅!也正因成吉思汗是死在與西夏的征戰的六盤山下,故而待西夏末帝李睍投降後,蒙古人依成吉思汗之遺言,大幅的屠戮了西夏都城興慶府的貴族與軍民。

安子順是如何從西夏移居到四川的,不可考矣!但西夏與宋廷達成政治與軍事上的協議後,兩國人民有所交流便屬自然而然。西夏於西元1227年亡國,如果安子順修道有成那時依然建在,也該是73歲的長者了。西夏亡國後,南宋便直接面臨了蒙古鐵騎的威脅,四川更是首當其衝,是以抗蒙名將輩出,其中宋將王堅死守「釣魚城」,並以投石機擊傷大汗蒙哥而致身亡,加上蜀地溽暑難耐,蒙軍乃不得不回軍北撤,才使南宋有了繼續殘喘的機遇!安世通以道士身份而能與達官貴人有所交往,可見他這個道士,定然有所不凡,他歸納《出師表》、《陳情表》、《祭十二郎文》的內容為三個字,誠屬提綱挈領、畫龍點睛之語,值得後世欽佩。

安子順,以一篇寫給楊輔的勸誡書而留名於《宋史˙隱逸傳》之中,又以幾句感觸之語透過《賓退錄》的記載,傳之於後世!我們現在對他的記憶,不是正史內文所述,而是他所點出的做人道理:「忠」、「孝」、「友」!當年,安子順的父親身為武官,在西夏有志難伸竟致縱酒而亡,而他自己也從西夏輾轉而至四川,最後成為道士並隱居於青城山中!想來其中也定有無法言明的苦衷,而這些苦衷,應當也與忠、孝、友三字有所干係吧,他的所慨,定有其淵源 !

還記得《出師表》、《陳情表》、《祭十二郎文》嗎?腦海中不由得浮起「臨表涕泣,不知所云」、「臣無祖母,無以至今日;祖母無臣,無以終餘年」、「孰謂少者歿而長者存,強者夭而病者全乎」這些出自內心的文字,到了一定年紀,有了一定經歷,將心比心,讀之確實令人動心墮淚!

Tuesday, October 18, 2022

歷史的記憶,前行的解答


對於自清末以來的近代中國歷史,往往不忍細讀,那一段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記憶,我相信只要願意接受真實的歷史,便會令人血脈賁張,也使人掩卷嘆息,而期待苦難的中國,能有重新振起的一天,相信也正是因為有這樣深刻的感受,乃有孫中山先生領導革命,並於幾番秋風秋雨、黃花碧血之後,恢復中華,推翻帝制肇建了中華民國,並隨後辭去了臨時大總統一職。

未料,民國二年袁世凱刺宋案發生,孫先生遂重起革命,在救國的道路上辛苦奔忙。十二年後,民國十四年,在北平的病榻上,他留下「和平、奮鬥、救中國」七字遺言,而在預立的遺囑中亦以「廢除不平等條約」為念,那時的中國,強敵環伺而內耗積弱,軍閥混戰不已,直至張學良將軍東北易幟,全國方歸於統一,而那時的臺灣,早已在春帆樓的晚濤哀聲中,於1895年由李鴻章以一紙《馬關條約》割讓給了日本,而那年,也正是孫先生第一次起義失敗,陸皓東被捕犧牲之年。

國父孫先生逝世十二年後,民國二十六年,宛平縣的蘆溝橋傳來了戰火,守土有責的二十九軍三十七師二一九團團長吉星文率部奮死抵抗,開始了八年抗戰的血淚歷史!國府主席蔣中正先生,在廬山發表談話:「地無分東西南北,人不分男女老幼,皆有守土抗戰之責!」於是中國全面抵抗日軍,其中大規模的會戰二十二次,重要戰役兩百餘次,大小戰鬥近二十萬次,軍民傷亡三千五百餘萬,終於換來了民國三十四年的勝利的果實,而那時的臺灣,仍在日本的統治之下,一樣飽受戰爭之苦。隨即,三十四年的十月二十五日,經過臺北公會堂的受降典禮,臺灣光復重回中華民國的懷抱,終結了日本五十年的統治。

蘆溝橋烽火蔓延的十二年後,民國三十八年,抗日勝利的果實隨即為國共內戰所摧折,經過一連串的血拼廝殺,骨肉相殘,共軍席捲大陸,毛先生在北京天安門城樓上,高聲的唸出「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啦」,而一路潰敗的國府,則帶著中華民國的國號以及約一百二十萬的軍民,渡海播遷來台,並靠著臺灣海峽的屏障,在相爭「正統」的衝突中,在「血洗臺灣」與「反攻大陸」的口號中,以及「共匪」與「蔣匪」的交相指責與謾罵中,兩方各自一路往前。於是,在大江大海的橫亙下,家,分了;人,別了;父母子女的親情,散了,大陸往東望,有一個寶島臺灣,臺灣往西望,有一個故國懷想,這一切的一切均為海峽所割裂,為政黨所隔離。那時的臺灣,說是自由的燈塔,卻也有著白色的恐怖。

國府遷台二十二年後,民國六十年,無論怎麼生聚教訓與努力爭取,聯合國在國際的現實下,依舊通過了2758號決議文,由中華人民共和國取代了原本屬於中華民國的聯合國席次。從此,中華民國的邦交國逐年下降,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邦交國則逐年遞增,而分離兩岸的人民,卻依舊只能魂牽夢縈卻不得一見。八年之後,民國六十八年,美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在「關係正常化」之後將正式建交,美國總統也將訪問北京,並決定與中華民國斷絕外交關係,蔣經國先生於民國六十七年十二月十六日凌晨得到宋楚瑜的報告,於接見安克志大使時立即向美國提出抗議,但現實總是讓人難堪,中華民國此後越發孤立,國際上雖風雨飄搖,內政中卻努力建設。那時的臺灣,只要肯努力,願意付出,人人依舊都有希望,都可小康甚且致富。

中美建交八年之後,民國七十六年,中華民國終於開放探親,一篇《我們已經沉默了四十年》的文章,讓滯台的老兵及眷屬們無不淚流滿面:「難道我們沒有父母?我們的父母是生是死,卻不得而知。『生』讓我們回去奉上一杯茶,『死』則讓我回去獻上一柱香。」於是,兩岸的親人,終於有機會將生死相隔的遺憾略做彌補,但太多的爹娘已成黃土一抔,太多的親人也已然渺無音訊!那種隔絕,太久;那種痛,太沈;那種遺憾,太深!有多少的老人家,在親人見面時、在祭拜墳塋前,嚎啕大哭的像個稚子,所有失親的劇痛與淚水,沉重的灑在中華的大地之上,最後化成黃河、匯成長江,隨恨水而東逝。那時的臺灣,正處於「臺灣錢淹腳目」的狀況,在政治上可謂清明,在經濟上越發富裕,但逐利的氣氛也漸次成形,而不當追求財富的結果,替未來的黑金政治,埋下不該有的錯誤種子。同時,那時的臺灣,商人們可以漸漸的開始投資大陸,將在臺灣所掙取的利得與技術移植到「祖國」之上,而大陸也張開雙臂,迎接還鄉投資的「台胞」們。

兩岸交流下的中國,絕不單單是「何尊」上所出現的古字,也是民族上、文化上、血緣上的名詞,更是中華大地幾千年來先人所生活過的土地,裡面包含著朱自清《背影》中所描繪舉箸提筆諸多不便的父親,也有著董玉方《父親寫的散文詩》中日記本內經歷風霜雨雪的父親。當然,也有著汪中《先母鄒孺人靈表》裏藉槁於地的母親鄒維貞,還有蔣士詮《鳴機夜課圖》中坐堂而織的母親鍾令嘉,那是由長江、黃河所孕育的民族與大地,更是炎黃繁衍而下子子孫孫的所居之所。中國,是共同的父親,也是共同的母親,而臺灣也是他們的孩子。

開放探親約十二年後,民國八十九年,在國民黨政權移交予民進黨政府前,蘇起先生提出了「九二共識」四字,亦即在一個中國的前提下,由臺灣地區及大陸地區的「雙方」各自表述,從而暫時規避可能的政治困擾!而後,民進黨在兩次執政的過程,透過各種方法、語彙、政治動員,拒絕接受九二共識,也在兩次執政的過程中,大量的採取去中國化的作為,越發的敵視、仇視大陸,喊出「抗中保台」的口號,於是兩岸同胞間的情誼,再一次在政治的因素下,漸次隔絕,並同時在全盤親美的政策下,終而衍生了大陸封鎖臺灣式的軍事演習、海峽中線不復存在、導彈飛越中華民國領空的嚴峻情勢,而中華民國的邦交國,如今也已降到了屈指可數的地步!就在不久前,中華民國一百一十一年的「國慶日」時,民進黨政府刻意的以英文寫出「Taiwan National Day」的字樣,如此偷樑換柱的取巧行為,不令人費解,但卻矮化了自己,喪失了國格,也失去了對史實的尊重,確實令人無比擔憂,試問忠烈祠裏殉國的英靈們,將如何面對現今這種混亂的國家表述?我們效忠的,到底是哪一面國旗?哪一個國家?

有些記憶難以遺忘,記得國中課本上有謝冰瑩所寫的《蘆溝橋的獅子》一文,文中提到蘆溝橋上的石獅子老是數不清,也提到蘆溝橋的起造於金世宗大定二十八年(1188年)的歷史,但對我最深刻的記憶卻是那最後的一段:
「二十六年的『七七』,這橋上該是多麼悲壯!不知有多少戰士在這裡倒下了,屍體滾在河裡,鮮血染紅了河流。如今我們從這裡踏過,有幾個人曾想到我們的足跡會踏著戰士們當日的血跡?會踏著戰士們當日的頭顱?有幾個人會懺悔抗戰以來他做了昧天良,喪心害理,對不起已死烈士的事?」
的確,追求自身的良心平安,當是做人的最基本原則,一切當要對的起人,而非辜負於人,何況是辜負國家這等大事。這也使我想起由郝柏村、齊邦媛、星雲大師等人所寫的:《我們生命裡的七七:從蘆溝橋到中日八年抗戰》一書,高希均先生的序文說:「百年來我們中國人的歷史,正就徘徊在絕望與希望之中,毀滅與重生之中,失敗與成功之中。沒有歷史,哪有家國?只有失敗的歷史,何來家國?」歷史是一面明鏡,未來的希望、重生、成功,需要認清自己的歷史,才會找到真正的方向。

想起曾任軍團司令的羅本立上將,他在民國九十四年,為了返回安徽祭祖,主動申請卸下戰略顧問及中華民國陸軍一級上將終身職位,羅將軍申請的理由很簡單:「從軍六十年未返家鄉,希望能返鄉祭祖,完成爲人子孫應盡的本分。」在先人墳前上香盡孝,叩謝父母之恩,當是為人子孫的本分,而羅將軍於返回大陸祭祖十二年後,於民國一百零七年病逝臺北,並長眠於汐止五指山上。羅將軍放下一切,返回安徽合肥,示範了做為中華兒女為人子應有的孝道。謝冰瑩說:「蘆溝橋,這響亮而神聖的名詞,它永遠地烙印在我的心裡,永遠地烙印在每個中華兒女的心裡。……」蘆溝橋,我所看到的,不是石獅子的多少,而是民族的脊樑與精神,對於自己的歷史、自己的祖先,絕不當有所遺忘。

想起史學大家許倬雲老師,許老師在接受訪問,每每提到抗戰時,便會泣不成聲,他的夫人說:「他想起同胞被日本飛機炸碎的身體掛在樹上」,同樣的,開發「龍蕊」的科學家黃令儀女士也曾說:「我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匍匐在地,擦淨祖國身上的恥辱,因為我親眼看到過我們的同胞被日本鬼子的飛機炸死。」歷史是一種記憶,深沉的記憶,問題是這種個人記憶該從什麼時間起算?如果從連橫《臺灣通史》所說的「洪惟我祖先,渡大海,入荒陬 ,以拓殖斯土」開始,血液中流淌的,依舊是炎黃的血液,更無論從司馬遷《史記》起算的夏商周了!

中華民國往哪裡去?臺灣這一塊共生共住的土地又將如何?應當,在歷史的記憶中可以找出前行的解答。

以下為吉星文將軍之照片

Thursday, September 15, 2022

有識人之明,更需有用人之氣度


午夜大雨,簌簌的節奏聲中,竟有種令人不安的感覺,為求心之定靜,於是隨手取架上《兩般秋雨盦隨筆》翻看,其中有「居官不聽子弟言」一條,引用耿定向的《先進遺風》一書,並提及明代首輔楊溥,楊溥的兒子楊旦,還有台州人范理的事蹟。

「居官不聽子弟言」述及明代楊溥在內閣為官時,兒子自家中前往拜望,楊溥問道:「一路上聽到有誰的官聲比較好?」這個兒子(楊旦)沒有正面回答,卻說:「江陵縣令特別不好」,而其所持理由是:「接待時甚為儉約不尊重!」楊溥沒有多說什麼,將縣令「范理」的名字暗中記了下來。之後,楊溥並不是尋求報復,而是將范理擢拔為德安府的知府。於是耿定向很感慨的說:「當官的,逢迎巴結以冀求陞官發財;做子弟的,借端借勢以凸顯自身身份;當父兄的,囫圇吞棗以子弟充作耳目!但是楊溥卻沒有這樣做,反而是重用了被詆毀的人,這該是砥礪為官者的規範,也是教育子弟的家法啊!」看完上面這一段,心中頗有感觸,反視現今師道之尊早已不存,而官場文化顢頇、用人邏輯紊亂,不正是耿定向所描繪、所鄙惡的景象?

楊溥是明代的政治家,也是英宗朝賢相三楊(楊士奇、楊榮、楊溥)之一。他曾擔任太子朱高熾(後來的明仁宗)的侍從,並在太子論及漢代張釋之的賢能時,說過一句後世知名的話:「釋之誠賢,非文帝寬仁,未得行其志也。」也就是說屬下的能力再好,如果沒有長官的青睞與重用,縱有能力也一樣不得其志!這句話或許是所有不得志的讀書人所共有的心聲。永樂十年 (1412年),朱高熾因接駕北征回朝的明成祖(朱棣)有所延誤,楊溥身為太子侍從,連帶受累被打入大獄,但沒想到關押竟然超過十年之久直到仁宗繼承大統!他在獄中,因家人數度未能送餐,楊溥幾乎餓死牢內,但在關押期間,楊溥只專心做一件事:「讀書」,《明史》上說他「讀經史諸子數周」,能在獄裡將典籍來回讀了好幾遍,確實甚為不易。也正因有了繫獄十年餘的經驗,楊溥對於官場、人情、是非、生死,以及刑罰,定然都會有非常不一樣的感悟。

明仁宗(朱高熾)繼位之後,楊溥終於得釋,在感念楊溥因自己的過錯而受到十年牢獄之災下,因此楊溥特別受到仁宗的重用與照顧。仁宗去世後,由八歲的英宗朱祁鎮即位,隨即太后召集幾位重臣,以類似託孤的口吻言道:「卿等老臣,嗣君幼,幸同心共安社稷」,然後又將楊溥召來,說了幾句很感動人的話:「先帝一直掛念著你的忠誠以及牢獄受累,所以每每為你嘆息不已,沒想到今天我竟然還能見到你!」於是大夥哭成一團,畢竟當年下詔獄的大臣,有許多都沒能熬到雲開日見離開大獄之時,太后那幾句心裡話,確實引人感觸為多,而「誠敬孝謹」的明仁宗,在位期間虛懷納諫,減輕刑法,由其赦免了建文帝的舊臣,以及其父成祖時代所流放的官員與家屬,開啟了「仁宣之治」,忽焉而去,也確實令人懷念。

至於那個不懂交際應酬以牟取進階利益的范理,依據《先進遺風》內容,持續被擢拔到「貴州左布政使」的位置。於是,有人建議范理應該寫信感謝一下楊溥,但范理卻回應說:「國家用人,並非私相授受,為何要謝?」所以並未對楊溥有任何一封私人書信表達謝忱,直等到楊溥下世後,范理才為之設祭一哭,並感謝楊溥實為一生之知己。楊、范二人,只論公誼而不求私利,心懷天下國家而非個人出處,君子之交當如是乎?殆如是也!楊溥與范理兩位的行事風格,無私無我,確實值得景仰。依據《台州府志》,范理最後做到「南京吏部左侍郎」一職,而其居官與為人則「居官清慎忠勤,一以興利為主…,家無半椽寸土之增,服食粗糲如貧士。」看到這樣的人物,想起了一生清廉的于成龍,還有連出國都缺乏旅費的孫運璿院長,對比時下的政府官員,誆騙而不畏神明,放言而不慚清議,居位而不知羞恥,真是既難過且難堪。

有了漢文帝,才有了張釋之,有了明仁宗,才有了楊溥,有了楊溥,才有了范理,有了康熙,才有了于成龍,有了兩蔣,才有了孫運璿!有識人之明,更需有用人之氣度,倘識淺器小不能容賢,嗟之來呼之去,就算是個人才,也會被糟蹋的不成個人才了。居官在位者,能不慎乎?能不慎乎?

以下《兩般秋雨盦隨筆》引《先進遺風》內容:

以下《台州府志》有關范理之記述:


以下《先進遺風》一書有關楊溥與范理之內容:

Saturday, September 10, 2022

今夜裡,月嬋娟


中秋之際,同學、朋友、同事紛紛寄來團圓平安之語,其中引蘇軾《水調歌頭》者尤多。確實,「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能平安健康一家和樂的在一起,定有相當的福份。

蘇軾在神宗熙寧九年 (1076年) 八月十五日寫下此詞,那時的他人在密州(山東諸城),而他的弟弟蘇轍則在齊州(山東濟南),兩人難以相見,因此才會於詞序中說:「丙辰中秋,歡飲達旦,大醉,作此篇,兼懷子由。」那天晚上,跟蘇軾一起開懷暢飲的,至少還有孔宗翰一人,孔宗翰乃孔子第四十六代孫,待蘇軾從密州改治他處後,便是由他接替了蘇軾治密州的責任。蘇軾與蘇轍兄弟倆係仁宗嘉佑二年之同榜進士,而孔宗翰與其兄孔舜亮則是於嘉佑四年同登進士,兩家兄弟機緣如此,又都是宋代的知名人物,確實令人驚艷。

蘇軾於熙寧七年 (1074年),由杭州改治密州,並於同年九月到任,因此寫《水調歌頭》的時候,已在密州兩年左右。那晚,中秋月圓之夜,與孔宗翰放酒暢飲之時,四十一歲的他想到了自己的弟弟蘇轍,於是詞中有一種明顯的孤獨:「何事長向別時圓?」蘇軾不知道的,是一個月後詔命下達,他又改治河中府(永興軍路),而他的弟弟則在同年十月,受詔回至京師任職,兄弟倆至此越離越遠,那句有如讖語的「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確實使兩兄弟聚首為難!曾經「致君堯舜,此事何難?」的期許,與出仕後的起伏際遇,顯然不會是蘇軾所期望的。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那是所有分離之人的共同期待,蘇軾在離開密州前,在超然台前望月,有感而賦成《江城子,前瞻馬耳九仙山》一詞,全文如下:
前瞻馬耳九仙山,碧連天,晚雲間。城上高臺,真個是超然。莫使匆匆雲雨散,今夜裡,月嬋娟。
小溪鷗鷺靜聯拳,去翩翩,點輕煙。人事淒涼,回首便他年。莫忘使君歌笑處,垂柳下,矮槐前。

那該是熙寧九年十二月十五日夜晚的事。那夜,與蘇軾相伴一起觀月者又有誰?未來的路,蘇軾當然不知,但所有的人事淒涼正等著他。如今的我們知道,他一生命運的重大轉折「烏台詩案」即將出現。詩案發生之後,他在獄中他寫了絕命詩《獄中寄子由》送給弟弟:「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來生未了因」,將已經看的見的後事託予蘇轍,此時的他,不再有「去翩翩,點清煙」的瀟灑,而該是「囹圄裡,人難圓」的重大慨嘆!

「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而今知道陰晴圓缺與悲歡離合都是人生裡的必然與無奈,僅希望今夜共看明月之際,無淚,所有人都快快樂樂、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Sunday, September 4, 2022

有人曬書,有人曬肚皮! 書蠹好曬,人蠹難移!


《世說新語》中「郝隆七月七日出日中仰臥。人問其故,答曰:『我曬書。』」一段,相信大家都有印象,郝隆曬的是肚皮,是內在、不是書的實體,但腹有詩書之下,以博學之姿自我炫耀一番,他人實在也不能怎樣。

「書」是紙的集合,紙上記事,事中言理,於是讀書即在於明理。郝隆曬的是自負,是倨傲,然而讀書是期待隨閱讀量之增加,越發懂得進退有據、謙沖有理,絕非驕傲於人。郝隆曬肚皮的故事,反應出東晉名士放誕率性的行為,而蘇軾「一肚子不合時宜」,顯示的卻是讀書人的氣節、見識,讀書人應有的寫照該是哪一種,大家瞭然於心。

自有印刷之書籍以來,無論多麼珍稀,都可能因受潮而黴爛,遭蠹魚而碎食,因此於夏日之際透過曬書以去除濕氣,驅趕蠹魚,便成了文人雅士個人乃至政府藏書單位的例行工作之一。從記述東晉郝隆的行為開始,到宋代洪邁的《容齋四筆》所載秘書省負責曬書等事,可見曬書不單單是為了保護所藏書籍,也成了雅事一樁。到了清朝的朱彝尊,其故居署名為「曝書亭」,著作則叫做《曝書亭集》,曝書也無疑是讀書人的例行事務之一,而這個朱彝尊有多少書需要曝呢?依據《曝書亭著錄序》所言:「擁書八萬卷,足以豪矣!」可見朱先生有八萬卷的書需要曝曬,這個數量,確實需要大費周章!故居取名「曝書亭」,亦當名符其實。

乾隆年間修纂《四庫全書》,總共抄寫了七部,存放於文淵閣、文源閣、文津閣、文溯閣、文宗閣、文匯閣、文瀾閣等七個館閣之中,當時翁方綱躬逢其勝,有緣參與了文淵閣「曬書」的任務,於是寫了《曝書登文淵閣》一詩。《四庫全書》之纂修,其內賦有乾隆交辦之重大政治任務,也就是「寓禁於徵」,在向四方徵書之同時,一併將內含悖逆文字的書籍予以禁絕,所以翁方綱所曬的書,其實都是清政府所認可的文字,太陽可以曬去書上霉味,驅除蠹魚,但已然曬不到那些所禁絕的書籍。雖如此,乾隆對於文淵閣書籍的保存確實十分在意,曾在四十一年 (1776) 六月下過諭旨:「所有閣中書籍,按時檢曝,雖責之內府官屬,而一切職掌,則領閣事以下各任之,於內閣、翰、詹衙門內兼用」!其中「按時檢曝」四字,就是要求需依時曬書,也可證曬書一事的重要,而第一部《四庫全書》,也終於在乾隆四十六年入藏於文淵閣內。先前提到的翁方剛,就是隨後以「編修」身份,充任文淵閣所編制的「文淵閣校理」十六員之一!

清代趙慎畛的《榆巢雜識》一書,裡面記載著清政府曬書的規定:「每歲按三、六、九月,由提舉閣事大臣會同領閣事大臣,定期奏請曝書。」一年曬書三回,目的當即在去除濕氣,以免霉爛。文淵閣雖為磚瓦所造,有專人負責,但所藏書籍仍不免為濕氣所侵,為蟲所蠹,因此需要定期曝曬!而宋朝的邵雍更有《曝書吟》一詩:「蟲蠢書害少,人蠧書害多。蟲蠹曝已去,人蠹當如何?」可見蟲蠢可以曝曬而去之,但人蠧卻難以處理!然而誰是人蠹?誰又是人傑?劭雍所疑惑的,其實也正是正人君子所疑惑的,世間有多少乾綱獨斷之主,可以清楚定義人蠹,更懂得去除人蠹以免遺患將來?其實國家或企業清明之境所需要的,不就是去蠹而用傑?若不能去,讀書人就真只能翻翻書、曬曬書了,然後依舊一肚子不合時宜。

蘇軾:「麤繒大布裹生涯,腹有詩書氣自華」,看看自己,我們都該是有內涵、講氣節的讀書人!

以下,《世說新語》所載郝隆之事:
以下,《榆巢雜識》所載曝書一事:
以下,劭雍《曝書吟》一詩:


Sunday, August 14, 2022

「以錢止戰」:歲幣的教訓


北宋期間,宋、遼兩國不時相戰,直到宋真宗與遼聖宗簽署「澶淵之盟」(西元1005年),約定北宋每年給予遼國定額之「歲幣」,兩國方才享有了約一百二十年的平和歲月。之後,完顏阿骨打建立金國攻打遼國,並且屢戰屢勝,此時宋徽宗與蔡京、童貫認為遼國已然日薄西山,故而派武義大夫馬政,由山東登州渡海聯繫金國,並與金朝簽訂「海上之盟」,約定共同攻遼以期收復故土燕雲十六州,方才打破了「澶淵之盟」誓書中「子孫共守,傳之無窮,有逾此盟,不克享國」的盟誓。

澶淵之盟其中有一條「以錢止戰」的約定,亦即約定宋朝每年給予遼國「銀十萬兩、絹二十萬匹」的「歲幣」!如以宋朝當時的稅收而言,歲幣占比實不及年收入的百分之一,故而對宋而言,除了中原上國的顏面有損之外,對宋朝的經濟其實並無特別大的影響。其後,宋仁宗於慶曆年間抗擊西夏,卻於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三場大戰中接連喪師敗陣,遼國於是藉機向宋朝進行了政治勒索,要求另行「增幣」,經過雙方一番折衝尊俎,最後雙方在澶淵之盟的基礎上,各增十萬,將歲幣重新議訂為「銀二十萬兩、絹三十萬匹」,這即是「慶曆增幣」(西元1042年),遼國則稱之為「重熙增幣」,這也是歷史的正式「記載」。

日前翻閱《王文正公遺事》,裡面有「契丹飛奏」一條,大意是說,宋遼重新約定歲幣之後,遼國卻又來信另外要求再「多借點」金帛,經過朝臣的一番商議,最後決定再象徵性的「各借三萬」,而且言明需於次年所給付的歲幣中予以「扣還」!《遺事》上說:「當契丹拿到多借的金帛後,大為慚愧!」最後並提及宋仁宗在次年給付歲幣時說:「先前多給的金帛六萬,實在不算什麼,也就不用再扣還了,以後依照雙方已經約定的數量給付即可。」這一段「契丹飛奏」的內容,說出了正史沒有提到的事,也就是契丹曾在協議商訂之後,立即又以「借款」的名義,向宋朝再度勒索了一次,而宋朝君臣為息事寧人,也確實又多給了一次,並且第二年該扣除時卻又不再追究了。可見國際政治,爾虞我詐,台面下的動作與協議,遠比台面上所呈現的為多。

王文正公即是王素,他是宋真宗時宰相王旦的兒子,三槐王氏的知名子孫。慶曆增幣發生於慶曆二年,而王素那年「知諫院、同判國子監」,慶曆三年時則職任「兵部員外郎,並知諫院」,所以可以明確知道「契丹飛奏」的時點,以及王素何以有機會跟宋仁宗提及自己的意見。短短的訊息中,我們見到了宋仁宗的寬厚,王素的識謀,還有契丹訛詐的心態,也可以知道當一個國家本身缺乏以戰止戰的能力時,也就只能以錢止戰,圖取一時的平靜!清末對外一連串割地、賠款的過往,令人搖頭嘆息實在不堪聞問,故而左宗堂西征平定陝甘、收復新疆的功勳,當可說是晚清中最後的一抹炫麗光彩。

由於遼國鑄幣量鮮少,也缺乏連貫的鑄幣政策,因此當宋朝的歲幣經年的輸往遼國後,遼國的「通行貨幣」便有了相當的質變!當一個國家長期使用另一個國家的錢幣,則另一個國家貨幣的價值,便會與本國的經濟情況綿密連動,這該是遼國官員所事先所沒有想過的,畢竟這些錢帛都是通過盟約「免費」得來的,因此在遼國每年無償的獲得宋朝的貨幣供輸下,對遼國的經濟當然會有重大的助益。依據復旦大學《中國古代經濟簡史》一書,遼國自身鑄幣的流通數量不及百分之二,流通貨幣反而是以「宋錢為主」!另依據北辰先生《遼代貨幣經濟綜論》一文,可知「遼代的錢幣鑄造數量較少,通貨量也不大,…而是使用中原各朝代(特別是北宋)的錢幣」,足見宋朝每年的歲幣,對於遼國國內經濟推動及發展的重要!當遼國的經濟與宋朝的貨幣一旦連動在一起,且屬於穩定的有固定收入,遼國對宋朝發動戰爭的動因也就會大幅度減緩,何況兩國透過邊境的「榷場」(官方管理之交易市集)進行大量交易,更使得雙方的政經關係益形穩固,但北宋的錢幣,以歲幣及交易的模式,大量且持續的輸出至遼國,長期下來,對宋朝的經濟自然多少也有所影響,這與清末因進口鴉片致使白銀不斷流出,對中國的經濟的影響其實是一樣的。

倘若一個政府沒有妥善管制好鑄幣權,一但貨幣發行量過大,通貨膨脹的壓力定然便會來臨,比如西漢時擁有銅山的諸侯王,往往就有自己的鑄幣權!然而遼國並沒有大量發行自己的貨幣,而是以他國之貨幣做為貨幣,這對遼國的經濟發展其實是有著先天的限制!以物易物總有一個認知的基準,以錢易錢,則必需有一個換算機制,而國與國間的貨幣流通,還需有一個中心匯率以為轉換,這是「美元」如今之所以不容易替代的根源所在,也是各國嚴重受害於美元大量發行所導致的貨幣貶值後,急於尋求替代美元方案的真實原因!遼朝因為貨幣發行量太少,故而其國內市場以「歲幣」所得之宋錢為主要的流通貨幣,也正因為宋朝每年固定的「送錢」,使得遼朝國內的物品價格始終相當的穩定且價廉!大家想想美國政府透過美元的匯率及利率,用以收割其他國家的資本利得,實在就如同各國政府向美國給付歲幣一般,美國不但無償取得,更透過各種交易機制以及法令規範還有軍事力量,向世界各國持續的敲骨吸髓。

「歲幣」是宋朝與他國交往時的特殊產物,講白了就是軍事上打不過,所以「以錢止戰」,這是宋朝透過正式盟約所約定的,先是送給遼國,之後也送給西夏!宋朝在中華民族的歷史上,文化上璀璨亮麗,武備上羸弱難堪,而後金國興兵南下,北宋靖康亡國,而那一逃再逃的宋高宗趙構,於紹興十二年開始前的小年夜,透過秦檜之手,以「莫須有」之名殺了岳飛後,又開始向金朝給付「銀二十五萬兩,絹二十五萬匹」的歲幣!再之後蒙古大漠雄起,南宋厓山灰滅,回頭看看歷史,真正的話語權,永遠在擁有軍事實力的國家手中!弱國不但無外交,也難有期待的自主權。

Sunday, July 31, 2022

騅馬歌中尋機遇,長門賦裏啟新局


與公司合作多年的馬亞科技,今年過年時希望有幅不一樣的對聯,於是應陳如玉小姐之請,寫成一聯如下:
馬銜紫金騅頭引
亞受白玉壯豪情

這兩句基本上出自唐代元稹的《望雲騅馬歌》,千里馬、望雲騅,都是不可多得的,若得其機緣則名揚千古,倘不得其時,也只能默默飲恨吞聲。此歌的最後三句「望雲騅,用與不用各有時,爾勿悲」,當可做為每一個失其際遇者的安慰之詞。

另,湯明哲老師自台大榮退後,轉至長庚大學擔任校長一職,賀聲盈盈,盆花滿滿,做為當年授業之生之一,有感之下,寫成四句送給老師,無奈禮品公司始終缺貨,以致無法製作禮牌,甚為悵恨!不得已,僅能以以下文辭直接相贈老師:
長門觀眾星之行列,惟明月足以自照
庚道下蘭臺而周覽,僅哲人方可敷求

前文基本上出自漢代司馬相如的《長門賦》,湯老師新就任的長庚大學及其名字皆嵌在其中,以寓再起而有他用。今日整理桌面,深覺他日或可做為懷念之資,是以雖已時過境遷且僅有數語,亦不欲棄之,遂留之於此做為已身之紀念。

Thursday, July 14, 2022

千古負才者,最難斂才讓人,千古愛才者,亦未有不忌才者


印大的老同學虹飛教授,日前在臉書上說,他在睡前讀一了篇《論語‧雍也》的故事:「子曰:孟之反不伐,奔而殿,將入門,策其馬曰:『非敢後也,馬不進也。』」經過一番白話解釋後,虹飛的結論是:「天底下竟有這種人?」

天底下什麼人都有,我記得張潮的《幽夢影》中說:「讀經宜冬,其神專也,讀史宜夏,其時久也」,虹飛於夏日睡前讀經,想來是吹著冷氣,捧著南懷瑾的《論語別裁》,將之當成睡前讀物囉。《論語》中的「孟之反」,即是《左傳》中的「孟之側」,我們常說輾轉反側,反與側這兩個字,都用到孟先生的身上了!而歷史上針對孟之反的記載,也僅有齊魯之戰魯軍敗退時,如此殿後一段而已。

孟之反為何殿後?依據《左傳》簡短的記載,那是因為魯將陳瓘.陳莊兩人戰敗潰退先行渡過泗水,而「孟之側後入.以為殿」,如果《左傳》的記述準確,那即是孟之側是在陳瓘.陳莊兵敗遭受戰損之後才加入戰局,因戰力較為完整,故而擔任阻斷齊軍追擊的部隊!《左傳》的下一句話比《論語》更傳神:「(孟之反)抽矢策其馬曰:『馬不進也』。」這是說孟之反拿起弓箭鞭打自己的坐騎,但坐騎就硬是不動,真不知道孟的坐騎是哪裡不對了,還是孟之反策馬的力道刻意的有所拿捏!如此,孟之反所率領的部隊,主將既然不能撤退,那就擔任斷後任務,等任務完成後,隨即脫離戰場,快馬跟上已經撤退的大部隊,說穿了,這並不像什麼「功成不拘」,而是不與敵人糾纏避免戰損的積極做為!孟之反有能力擔任斷任務,並且懂得主動脫離戰場,足見他具有相當的軍事素養,然而透過孔子在《論語》中的幾句美言,他的阻敵追擊任務成了千古的英雄事蹟,且成就了不居功的美德,這其中多少有些誇大?虹飛教授睡前說「竟有這種人?」這是句疑問句,但當軍事任務交付如此,也必然會有這種服從軍令的將領。

《左傳》哀公十一年與《論語‧雍也》篇的記載確有一定差異,至於如何解讀孟之反的殿後行為,可以因人而異,我個人則覺得那就是一項軍事任務,與「功成不居」應該沒有太多的牽連,但敢於承擔斷後的任務確實需要勇氣且有其風險,然而職責所在,何況還是「後入」(最後加入戰場),表示編制完整,自然不能不肩負起應盡之掩護之責,若硬要將孟之反所言是假借「馬不進」以表達謙遜、不居功,則應該是溢美之辭。一個戰敗的國家,需要英雄,需要可以依循的模版與案例,孟之反就是在那個情境下,由孔子所設下的樣本,褒貶的寓意正有如今日各國政府的內宣。

孟之反後來如何?經與史都沒有更多的記載,他有沒有獲得長官的肯定?有沒有加官進爵?有沒有因殿後之功而惹人眼紅?我們都不知道,但做人很難,孟之反若真的是以「馬不進也」做為謙詞,表示魯國那時的政治環境複雜,人事傾軋也定定然很劇烈,因此自我謙退一步,也該是孟之反的保身之道吧。想起清代趙慎畛在《榆巢雜識》裡面的一段話,大意是說,茅少山很受阿文成公(即阿桂)的賞識,某日,茅先生碰到阿桂小時候的玩伴「好某」,好某遂對茅少山說:「阿桂雖然對你很好,但記得一定要想好自全之策!」這話說的有點怪怪的,原來好某認為:「千古負才者,最難斂才讓人,千古愛才者,亦未有不忌才者」,這幾句總結歷史的教訓,也將阿桂的人格特質隱約的描繪出來,所以要茅少山好好想想該怎麼自處才行。

「茅少山」是誰,因才學有限尚不甚確定,但依據阿桂任職軍機大臣的時間推算,很可能就是乾隆三十七年得中進士的茅元銘(江蘇丹徒人),至於「好某」是誰,我們也不明瞭,但這段機緣是茅少山說給了趙慎畛聽的,至於是茅少山自己將「好某」的名字做了隱諱,還是趙慎畛遮蔽了好某的全名,就只能再行考究了!但姑隱其名,對好某及其後代也未嘗不是件好事,畢竟將乾隆的重臣阿桂間接的說成是「忌才者」,恐怕難免會有些人事上的不便,皆知多言惹禍,那「好某」就是好某吧!畢竟「三歲看大,七歲看老」,總角之交好某對於阿桂的認識,應該最為深刻吧。

孟之反的「馬不進也」,很可能就是他在複雜的人事處境中的自全之道,這與好某勸誡茅少山要知道「愛才者亦是忌才者」的邏輯當是相通的。孟之反沒有多餘的歷史記載,或許也表明於「馬不進也」之下,他並沒有遭遇太多的是是非非,而茅元銘最後能在宦海之中,一路官運亨通的當到內閣學士、禮部侍郎二品大員,那一句「汝其知所自處」的提點,應該是有很大的警醒效用的。

馬不進也!是嗎?不是也!負才者難以斂才讓人,是嗎?是也!自全、自處之道,在一個「謙」字,也在一個「讓」字,一但懂得謙與讓,懂得忍與不爭,其實還真的是退一步海闊天空,忍一時風平浪靜,不是嗎?是的。

以下為《榆巢雜識》中《某人知識見》:

Friday, June 24, 2022

誌謝詞 -- 塵世中一個迷途老書童的獨白


又畢業了,然隨年紀之愈長,心境已大為不同,尤其在論文結尾的最後階段,白日坐在父親長年寫作的桌椅前,晚間則睡在母親安寢的床褥上,一切皆有如昨日!謹將自己的誌謝感言,當成塵世中一個迷途老書童的獨白,併附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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誌謝詞

多年前,吉仁老師叮嚀寫碩論時說:「這很可能是你人生中唯一的一篇正式文章,要好好寫!」忽忽間二十二年已過,經過幾多「唯一」之後,這次應該是劃下終章的時候了。那曾經跬步踽行走來的路,或半點或一滴,無論是在職涯之中抑或是在學術界內,記憶竟然都那麼的清晰而深刻。

每一門學問都有其源流,據《史記》:「禹會諸侯江南,計功而崩,因葬焉,命曰會稽,會稽者,會計也」以及「封有功,爵有德」的記載,夏禹被視為會計學及績效考核的先祖!從最初始的「會而計之」,發展成審視經營成果及投資決策的指標,再到《平衡計分卡》、《策略地圖》、《策略校準》的運用,會計的內涵豐沛而多元,這也是當初意欲一窺堂奧的動機所在。記得才入得宮牆之內,瞬間兩易寒暑,卻又到了自在修行的階段。歲月有影,這一段淇奧猗猗之路,許多記憶的刻痕已然留下,且供來日慢慢咀嚐。

對於傳道授業解惑的師長們,感恩於所有的教導,過程中雖雜陳五味,但梅香撲鼻也終可得聞,而對於一同經歷的同學們,彼時的笑聲與此時的身影,也將永懷在心。感謝敏正老師對論文的提點與教導,但凡真實的走過,便記得那努力過程中應有的一痕一跡,謝謝桂蕙老師、振雄老師、淑華老師、維慈老師、建然老師、怡心老師、鴻泰老師、炫璉老師、瓊慧老師、宗銘老師在學習歷程中所給的指點,還有凱宇、政衛兩位老師所給予的協助。當然,也感謝所有同學於課間的擔待,咫尺千里總是緣,這最後的同窗就是你們了,學習歷程中的切磋琢磨,如金如錫,如圭如璧,將來想起時定可會心一笑。

擺渡於時間的長河,一切都是過程,無始無終,有的只是在特定的時空內,擔負了些許責任與義務,畫出了幾抹清描與重彩,但毫無疑問的,萬事都互相效力,而知識亦復如此。財報是前期的落後指標,卻也是後期的領先指標,會計今之左借右貸的進與出,實即過往四柱清冊舊管、新收、開除、實在的減化呈現。大禹的「記功」,無非功過的「算帳」,至於「而崩」,那是生命的週期與領導接班的永恆議題,而其人「亹亹穆穆,為綱為紀」,當即在建構企業文化與組織規範!所有的管理,皆離不開與數字相關的統計與推論,也少不了與執行相關的檢討與調整,為永續生存並預應未來之發展,企業均需擬定新的策略、組織與人事規劃,而所有的基礎,都來自那會說話的真實數字,故而會計也者,豈惟簿記之小學?實亦經國之大業!

「三更有夢書當枕」,讀書是饒富趣味的事,否則又怎能入夢為枕?年少時所期待的,無非是於飯蔬衣綀之間,尚能「床頭恆有沽書錢」,然隨年紀之向前,几案羅列之書籍雖可借之消愁解憤,賴以延年,但戀戀悵悵間,也深知早晚「必不為己物」,所幸癡而收書並非愚而讀書,此後收拾乾坤付一書,於古於今,可文可法可商,無所求而讀,亦無所欲而讀,亡弓之日自有得弓之人,也無礙於風檐展讀,古道照色。畢竟讀書為己不為人,那還需走的路,仍等待著踏實的一步步走完。

不自覺的,竟也到了屈原行吟澤畔的年紀,那年屈原六十有二。彈冠振衣秉直道而行多年間,雖說顛躓蹇剝確不曾少有,然天理良心則未曾有虧,終究是非需審之於己,得失乃安之於數!如今,時光有腳,我已將多數的歲月,留在過眼的山河之中,剩下的,會負責而靜靜的走入,將來也會自然且淡淡的走出。此後,無論滄浪之水或清或濁,世間之語誰毀誰譽,俱皆無妨矣,嶽麓峰頭,朗月清風,那烈火焚燒後所留下的,絕不是灰燼,而是自詡的皓皓清白。

謝謝妻子這些年來的支持,妳將朱顏雲鬢付給了家庭,所換得的華髮蒼顏,是包容中獨有的智慧與喜悅,畢竟一個願意讀書的老公不會學壞,學位歸妳而知識的所得就歸我吧!上回畢業,文杰老師說:「去做點更有用的事!」其言然也,在學海裡悠遊,在困境中求解,透過體悟人性與知所惕勵,期待所知、所學俱能與人有用,既為心之所願,更為行之所篤。當然,也曾想過藉憑千字萬卷,壯遊遠志,經世而致用,緯俗而廓圖,此事何難!而今無窮世路,往事千端,「看過眼韶華如駛,長日伴飛絮游絲」,希望不曾等閒白頭。

夜裡,總會想起父親「讀書宜早」的訓示與母親深夜伴讀的景象,父親「非學無以廣才,非志無以成學」的叮嚀依舊言猶在耳,而母親一燈熒熒「習於勤不荒於嬉」的期待也仍歷歷在目。多麼盼望能再聽聽父親爽朗的笑聲,再看看母親自安的恬靜,然而永不可得矣!只期望那來自山西老槐樹的根,能持續綿延於海角天涯之外,並將傳家的教誨:「居身不忘猶龍懿訓,處世謹遵旋馬高風」留給子孫永誌寶用。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黃金臺前求駿骨,望雲騅有不用時,謹將這最後的唯一,託予雲霧捎給靜默於五指山的父母,做為自期無忝所生,無愧所行的些許告慰。

Thursday, May 19, 2022

瞭解人性的取捨,判斷經驗的對錯


偶讀《玉泉子》一書,中有一段皮日休受辱於劉允章的記述,短文中共出現劉允章、皮日休、「穆判官」、黃祖、禰衡等五人,前三人處於唐末,後兩人則在漢末。曹操因受不了禰衡,將之送給了黃祖,黃祖因忍不住急切的個性,殺了於宴席中失態的禰衡,這一段歷史後來成了《三國演義》中「擊鼓罵曹」的片段,讀過《三國演義》的,應該都有印象。

至於劉允章與皮日休,因處唐末亂世,因而人生結局都有點悲愴。皮日休家中務農,而後離鄉求取功名,依據李菊田先生考證,皮於唐懿宗咸通四年(863年)開始從襄陽沿漢水漫遊一路而下,那年他大約二十四、五歲。皮氏揚帆順舟先至郢州(湖北鍾祥),與郢州刺史鄭誠有所交結,之後在江夏落帆(湖本武昌),是有可能見到了當時江夏的地方大員,其目的無非是取得公卿之推薦以利日後之考試。依據《舊唐書》所載,劉允章於咸通八年底「出為鄂州觀察使」(鄂州即武昌),而皮日休則是在咸通八年進士及第,故而推估皮氏應不是在咸通四年與劉允章見的面,畢竟當時江夏的長官並不是劉允章!

《玉泉子》的原文如下:
日休嘗遊江湖間。時劉允章鎮江夏,幕中有穆判官者,允章親也,或譖日休薄焉。允章素使酒,一旦方宴,忽怒曰:「君何以薄穆判官乎?君知身之所來否?鸚鵡洲在此,即黃祖沉禰衡之所也。」舉席為之懼,日休雨涕而已。

《玉泉子》敘述劉允章借用三國時黃祖在鸚鵡州殺禰衡的故事,警告皮日休要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要為難他的親戚穆判官,否則他隨時可以在當下要了皮的性命。文中所述的「鸚鵡州」,係因禰衡之《鸚鵡賦》而得名,而崔顥詩中「芳草萋萋鸚鵡州」一句,所說的鸚鵡州也正是此處。如《玉泉子》所述為真,則顯然劉允章是在明示皮日休,不要以為像禰衡般有些文采,就不知天高地厚。咸通四年那時的皮,尚是無有功名的白身,若兩人真的相遇於彼時而受屈辱,皮的大哭應是可以理解的!但皮是不是會大哭之人,以及引發事故的「穆判官」是誰,皮又「薄」了對方什麼,則已然漫無頭緒矣。原來,有些迷團與是非,歷史是難以解開的!

皮日休後來投身黃巢的農民起義軍,是以黃巢亂平後,皮日休難以再立身於唐王朝之內。他自己說:「性介而行獨,於道無所全,於才無所全,於進無所全,於退無所全,豈天民之蠢者耶?」可見皮也承認他的個性耿介,特立獨行,因此「輕薄」了穆判官還是有可能的!但穆判官有無實才,皮又是怎麼被譖說是輕薄當事人的,也將懸缺難解。之後,皮日休究竟是死於黃巢之手,或是被唐王朝所誅,還是流寓於宿州,抑或逃往吳越歸於錢鏐,林林總總各執一說但也都有爭議!但皮所寫《偶書》一詩最後兩句:「大笑猗氏輩,為富皆不仁」,則以「為富不仁」四字,誠實的描繪了唐代末期,富家裕門對社會無有貢獻的現實景象。看一個歷史人物,原來是要放到大環境中去察其言、觀其行的。

至於《玉泉子》中藉著酒意恐嚇皮日休的劉允章,家世不凡,據《舊唐書》所載,祖父劉迺進士出身,曾任兵部侍郎並於逝後追贈禮部尚書,父劉寬夫也進士及第且曾任監察御史。至於劉允章自己,也是進士中選,最後在僖宗時當到東都留守(洛陽)。黃巢來攻時,劉允章自知不敵,遂直接開門「率百官迎謁」,是以黃巢並沒有加害於劉,但劉也因此附逆之罪,此後不再有任何翻身的機會。如以時間推論,劉允章任鄂州觀察使是在咸通八年底,而皮日休是在四年時路過武昌,是以皮於「去程」應該有沒有受到劉的羞辱的!另據馮培紅、張軍勝兩人《傳世本劉允章《直諫書》與敦煌本賈耽《直諫表》關係考辨》一文,透過對劉允章《直諫表》內文的考證,該表當作於「咸通四年(863)三月二十四日至五年 (864) 十一月二十七日之間,或八年 (867) 十一月十六日之後」,而第一段時間劉允章係擔任「歙州刺史」(安徽歙縣)、「倉部員外郎」(相當於農糧署的職銜)等官職,所以不可能如《玉泉子》所載,於咸通四年鎮於江夏,那劉、皮兩人之相遇,只能是在咸通八年底之後了。了解事實,原來是要以各種旁證推敲的。

劉允章的家世淵源,對其定有一定之陶養,王讜所輯《唐語林˙方正篇》中對劉允章的描述是:「允章少孤自立,以臧否為己任,及掌貢舉,尤惡朋黨。」而《太平廣記》引《三水小牘》則明確的說出兩人相會於咸通八年,那時皮日休已然進士及第,於「返程」歸覲時路過江夏,因行囊蕭瑟,所以暫時投身於劉允章而劉亦待之甚厚。一日,皮應劉之邀宴,皮竟於已然醺茫之際方才赴宴,而後再經酒過數行,皮「吐論紛擾,頓亡禮敬」頗有失態,因而劉允章方會當眾說出:「吳兒勿恃蕞爾之才,且可主席」、「皮日休知鸚鵡洲是禰衡死處無?」這樣的重話!以劉允章的年紀、身份、地位,開導教訓一下恃才傲物的皮日休,其實是可以想見的!《三水小牘》的記述之內,沒有日休「雨涕而已」的講法,所用的詞是「日休不敢答」!可見《玉泉子》與《三水小牘》兩者的觀察角度,有著截然不同的寓意,一個說醉意燻燻然的是劉允章,另一個則說茫茫然的是皮日休。讀書,原來是要對照著不同記述看的!

一篇《玉泉子》的內容,勾勒出四個人物的特質與個性,還有一位看起來不甚重要的人物如穆判官,對自己卻有著重大的影響,同時也證明了記述的可信與不可信!若有心,黑的可以寫成白的,若無心,白的也會誤記成黑的!求知、求真,瞭解人性的取捨,判斷經驗的對錯,應該就是讀書最真實的價值所在。不論是誰,都在所處的大時代中隨風而轉,隨運而遷,「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又豈其容易哉?原來,我們所能掌握的實在有限,而那些就是我們確實需要掌握的。

Thursday, May 5, 2022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


朋友閱讀日前所寫《看一朵花,懂一個道理》之後,認為我頗有閒情逸致,方會將花草之事筆於文墨!不然,在小小一方雜土之間,是真沒有幽蘭亭菊、鳥語花香的,我其實是透過小小的野花雜草,體悟人生,感受生命,並在似知其理的思緒中,很自然的往前看,但也不自覺的往後想。

想起白居易的詩:「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所有的生命都有自己的週期,也都有自己的韌性,是以「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生命在週期中起落,在韌性中承受週期內的磨難,而「萋萋滿別情」的茂草,於此時遂成了離人起落與磨難的寫照!芳草萋萋說是無限的希望,而衰草萋萋則是難以掩蓋的憂傷,同樣的都是萋萋之草,但內在的心境,卻隨著外在或綠或黃的情境而不斷轉折,而自己,也正如「浮生千山路」中所描繪的那個曾經,一次次走過萋萋的起伏,漸次的體悟那「少年人老」的階段進程!

生命的履歷是一種際遇,在周遭的擠壓與寬容中填寫著自己的風貌,不管是命或是運,那都是一種安排,或順或逆,或起或落,關門開窗間也都是自己的唯一,因此只能做好自己,活好自己,別人無從替代。《地藏王本願經》中說:「父子至親,歧路各別;縱然相逢,無肯代受」,生命向前繼起,每一個「生」,下象土,上象出,既然只能向下紮根、向上奮進,別無倒轉之可能,便需替自己一生的際遇與的果效負責,這是人生之路必須向前的唯一答案。當然,無論順遂與否,「行不愧影,寢不愧衾」是一切的底線。看花觀草,起伏悸動的是心,翻騰歧出的是思維,是一個人與世間萬物交融時的孤伶冷味,也是一個人在天地間眼觀耳聽時所感受的甜美交響!

無疑的,《春江花月夜》是張若虛所譜出的壯闊交響樂章,而《琵琶行》則是白居易經由琵琶女的獨奏所發抒的淒涼,我們不需洛陽的紅牡丹,或富野的紫薰衣,但凡一株小草,一朵雜花,一樣也可以譜出動聽的生長與茁壯,但也需承受隨後的萎謝和凋零。一片小花綻滿著黃色的花朵,就像是彼此溝通好似的,一致的隨風搖曳,頡頏的上下起伏,但我知道,每一株小草,其實都有自己的根,「根株於下,榮葉於上」,並在周遭所給予的有限空間,為完成自己的生命價值而勇毅的開放。我在六樓一方雜土中所看到的、體會到的,即是這些,像人一般的起起落落,風飄而來,搖落而去,過程中有堅強,有脆弱,既受著陽光和小雨的潤澤,也承擔著炙豔的燒烤、驟風的催折!然而「花開花落花無悔,緣來緣去緣如水」,若能體悟並感知每一個悸動的剎那,知道自然的規律自有它的選擇與道理,不再問「花謝為花開,花開為誰謝」,這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靜靜的在自己思維中,看著從夾縫中繃出的生命,綻放起生命的花朵,而後順其自然的凋謝與枯萎,然後再生,重新發出幾朵小花,幾片青葉,之後又合閉謝去,直到完成生命的週期,枯黃乾萎!花開花落不多時,一朵花確實就是自己的一個世界,而浮生一葉隨風凋,一片葉所映照的就是生與逝的悟覺,我們用定靜的心去聽、去察覺,就會知道,就會聽著。

喜歡自己所寫下的:「所有的花開與花落,綻放與飄零,都是一生一次,一次一生,無不彌足珍惜,正有如人生」,在我們化做春泥之前,一切且行且珍惜。

Tuesday, April 5, 2022

看一朵花,懂一個道理


「花」是植物傳遞後代的一個過程,對於花開、花落,依隨人的心境,有著太多的詩詞與文字描述,「含苞待放」是花蕊未開之時,「花團錦簇」是滿庭花開的景象,而「繁花落盡」則是瓣落萼謝的蒼涼!對於花開,那也是時間的計數,所以「明年春暖花開時」隱含著無盡的期待,然而花期一過,凋謝便需到來,「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由時間帶來的,也必由時間帶走,一切起落都是自然現象,等待花開之日,也當知花謝有期。

有些花,很久很久才開一次,好比「鐵樹開花」,有些花很難看到,有如「天山雪蓮」!還有一種花代表著國家,「愈冷愈開花」的梅花,是中華民國的象徵,而「鬱金香」則是荷蘭、土耳其、哈薩克三國的國花,不同的文化,選擇出不同的代表,而哪一種花,是你最喜歡的,對你是最有意義的?是一月的梅花?二月的茶花?三月的杜鵑?四月的茉莉?五月的蘭花?六月的鳳凰?對我,是那單僅綻開一夜隨即而逝的曇花,若無有心漫長的等待,是無法感受那忽然張瓣的愉悅,並體悟委靡垂掛的後景。人生之期其實也有如曇花,得意之時,若真能有自己亮麗綻放的一夜,便已然不枉!記得初識曇花,那是在夜中與父親一起等待的記憶,定神注目而視,而待,突然間花瓣繃裂,蕊心吐出,清香迎面而來,有一種特別的幽雅,原來「綻放」、「撲鼻」竟是這麼個意義。

在記憶中,有一張父親與軍中同袍一起與曇花合照的黑白照片,那株曇花,長的比人還高出許多,一大群人圍在曇花旁一起合照,所記下的當是袍澤的情誼,也當是一瞬間的永恆,那些與父親同在的袍澤,於雄壯威武之後,當已隨一現之曇花而成了時間的光影。小時候,母親總是於曇花謝去之後,將之摘取而下,連同冰糖入水微熬,就這麼一碗曇花湯,入口時那種綿綿的、滑滑的、甜甜的味道,有著曇花的獨特口感,那是非常特別的記憶,是對曇花的記憶,也是對母親的記憶。如今,我依舊會將曇花摘下,嘗試著複製母親的特別手藝,但再怎麼努力,卻再也無法複製出母親的味道與那曾有的期待!逝去的,就只能化成回憶的味道,經過了,便一去不返了。

花開是一個緩慢的「動作」,聲音微弱,頻率低到我們聽不見。努力傾聽,人耳其實是聽不見的,但我們知道那聲音必在,只能試圖去「理解」那聽不見的聲音。而花瓣,則是花兒的聲音接收器,花蕊中的花蜜可以招蜂引蝶,而花瓣則於接收到蜂蝶振翅的聲音後,刺激花蕊分泌更多的花蜜,從而使蜂蝶遞花授粉,為接續花的下一代而有所貢獻。不久前,同學傳來「花開的聲音」一段視頻,不管是哪一種花,明顯的都有自己的個性,可以欣賞、也可以摘戴突顯尊榮。《訓儉示康》中說:「二十忝科名,聞喜宴獨不戴花。同年曰:『君賜不可違也』,乃簪一花。」《登科後》則說:「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此刻的花,對司馬光、孟郊竟有著那麼大的成就意義!而杜甫《江南逢李龜年》中「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兩句,帶著的是一定的淒涼!《春江花月夜》裡「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張若虛所描述的,是開闊、是空曠的情境,至於王國維《蝶戀花》「花底相看無一語,綠窗天與春俱暮」兩句,無疑就是年華老去,相聚無期的慨嘆。所有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都可以在花中呈現,一如陰晴圓缺之月,都在人的眼中,人生的際遇之上。

喜歡在六樓的小草坪中,看著各種小野花的成長與花開,生命的韌性並無大小,堅持向上開花,向下紮根的過程也無不同,那怕僅是一朵小黃花、小紫花,綻放的也是對生命的謳歌,對花開必然花落的提醒,對經春更冬的週期示範,對起起落落的視覺告知,更是對創造繼起生命的實現。

高啟說:「風雨梨花寒食過,幾家墳上子孫來?」那是飄零與哀傷的寫照,而泰戈爾說:「生如春花之絢爛,逝如秋葉之靜美」,則是豁達與自在的坦然。對於花,且駐足看看、傾耳聽聽、用心想想,所有的花開與花落,綻放與飄零,都是一生一次,一次一生,無不彌足珍惜,正有如人生。

Friday, April 1, 2022

人生識字憂患始,姓名粗記可以休


中國人很特別,有名有姓,有字有號,多半時候為表示尊敬,往往稱其「字」而不稱其「名」,此一習慣起自尚禮的周朝,是以《儀禮·士冠禮》上說:「冠而字之,敬其名也。君父之前稱名,他人則稱字也。」所以「直呼其名」,是不敬的!但現在沒「字」之下,不稱名也很難了。

王雲五先生,大家應該不太陌生,他於主持「商務印書館」期間,在文化界曾經立過大功,尤其在對日抗戰時期,商務印書館在百般艱難下持續運作,不得不對王雲五先生傳承文化與知識的努力,表達崇高的景仰之意。王雲五是文化人,也曾是政治中人,他主編過字典,發明過四角號碼,但擔任國府的財政部長時,受總統蔣中正之要求改革幣制,發行過為人所臭罵的「金圓券」,因導致惡性通貨膨脹,未久即內閣總辭離開部長一職,當時的主客觀政治與經濟環境皆極為凶險,人生中的「誰毀誰譽」,我想王先生心中自有尺度。

依據胡志亮先生的《王雲五傳》,小王雲五在八國聯軍侵入北京時南回廣東,便在順德縣跟了一位李姓塾師學習,這位李老師有位弟弟,舉人出身,因進身無門,故而只能當個「候補」的小官,但為示敬重,王雲五一直敬稱為「師叔」。相處月餘,師叔行將離開廣東前往上海之前,有意替這位日後「必有不凡」的王雲五留個紀念,遂替小名為「日祥」(旭日東升、萬物祥和)的王雲五起了個別號叫「雲五」(雲下現五色祥雲),還特別囑咐王日後一定要刻印為念!王雲五的「雲五」別名就是這麼來的,那年是清光緒二十六年(西曆1900年),一位十三歲的少年從此有了別號,也成為他最為人所識別的稱呼!

年輕時余酷好買書,商務印書館的「人人文庫」曾經是我最能負擔的書籍,書籍封面以顏色區分,我每每駐足於館內,阮囊羞澀但卻恨不得將之通通據為己有!那本《四角號碼》,我前後買過兩本,因為在楊家駱老師家中編製索引的關係,大量使用下,第一本早被翻的分崩離析啦!孔子「讀」《易》而致「韋編三絕」,我將《四角號碼》一書給「翻」爛,異曲而不同工,相差真的還是很大的!之後,商務印書館幾經搬遷,現已遷至新店民權路,原來號稱「書店街」的重慶南路,如今也改頭換面成了旅宿之街!我曾經年少的青春,也隨著歲月而消失的書店,回不去囉!前些時日,走過改頭換面的「雲五大樓」,名存而實亡,不禁衷生萬千感慨。而今的「讀書人」,無疑的將在廢除「國文」的擬議嘈雜聲中,進一步的凋零與散落,政治人物想隔絕於中華歷史,並欲自外於中華文化,怎不令人嘆息難過不已?不禁想起杜甫的詩:「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大江仍將東去,旭日不廢東昇,看來真的只有透過歷史,替今日的光怪陸離的政局,做出最實在的批判。

蘇軾《石蒼舒醉墨堂》一詩首兩句:「人生識字憂患始,姓名粗記可以休」很有特別的味道,書讀多了、字也識多了,卻未必是件好事,因為知道的越多,反而負擔越大憂患也越多,可是不解文墨缺乏知識,成了缺乏文化的「白丁」,應該也不是件榮耀的事,畢竟從「目不識丁」到「初識之無」到「蠟獵不別」,最後到「魯魚亥豕」那還是很有差別的。石蒼舒善於草書,蘇軾則不拘一格,如果不是《石蒼舒醉墨堂》一詩,大家應該還不太容易知道有石蒼舒此一人物!據宋代王明清《玉照新志》一書所載,石蒼舒藏有唐代褚遂良的《聖教序》,文彥博於借觀後請子弟特意臨摹了一本,並於次日請賓客辨識何本為真跡,結果賓客多說是文彥博出示的那本為真,石蒼舒的為假,石蒼舒當時並未爭解,只對文彥博說:「今日方知蒼舒孤寒」,足知一個再有學問的人,如果名位低下,真的也變成假的了!反之一個有名位的人,出示假的也會被認為是真的,可見讀書的真正憂患,不在於識字的多寡,而是在於是否具備識人、識事的先見與能力,以及是否擁有自我提升、自我解嘲的格局與氣度之上。

人的名字很重要,地的名字亦係如此!基隆(雞籠)、彰化(鹿港)、高雄(打狗),原名都跟動物有關,大家當已耳熟能詳,娘子關(葦澤關)、山海關(榆關)、崑崙關(南雄關)則威名赫赫,在軍事地理上屹立不搖!當然,地名如果取得有點令人「困惑」,恐怕就不是件好事,台灣頭份有個「濫坑里」、臺中市有個「大肚里」、福建金井鎮還有個「小三村」,自古地名因行政區域之劃分,隨朝代之更迭而多有變動,是以無法盡知前後變動之因果,因此還有《古今地名大辭典》、《中國行政區劃分史》可供參閱,免得不知所云。每一個地名,都有著自己的歷史「闖關東、走西口」,東邊的山海關、西邊的殺虎口,又曾是多少人構築希望的關隘所在!而那個「殺虎口」更曾是祖父母販售白酒至蒙古的必經之途,歷史有其記憶,一地一鄉,一名一字,寫在歷史中,活在人心理。

唐代有位范攄,有個別號叫「五雲」,正好就是王「雲五」別號的顛倒,他曾寫過一本具有怪力亂神性質的筆記《雲溪友議》,並自署為「五雲溪人」。「五雲溪」,是後來才改的名稱,原本的名字叫「若邪溪」,因為唐朝徐季海曾到此一遊並感嘆:「曾子不居『勝母』之閭,吾豈遊『若邪』之溪?」於是從此「若邪溪」改名成了「五雲溪」,這個「若邪」就是山名,本不是什麼邪門歪道啊!不過就是以當地的發音轉之成名,一點都沒有「邪」(ㄒㄧㄝˊ)的含意!如此,范攄因此溪而取號,而此溪又因徐季海而改名,則別號可以從善,溪名也可以如流!至於五雲或雲五,就都是五色祥雲的意思,只不知若是不改又會如何!

徐季海(徐浩)頗有翰墨之名,楷書書法寫的極佳,他說的「不居勝母之閭」內含歷史典故,《史記˙鄒陽傳》上說:「縣名勝母,故曾子不入」,《後漢書˙鍾離意傳》則云:「孔子忍渴於盜泉之水,曾參迴車於勝母之閭,惡其名也。」故名思義,有個水泉叫「盜泉」,有個縣名叫做「勝母」,都因為名字取的不好,所以孔子、曾參作出不予接近的選擇!如果真是這樣,那「臭豆腐」真吃不得了,「白起豆腐」這種帶有仇視的菜名就更該改了,而「麻婆豆腐」自然會有歧視女性之嫌,至於本人獨門絕技「麻公爛豆腐」,大家笑笑就好。孔先生說「大德不逾節,小德出入可也」,但大與小的難捏還真難啊。

孔子棄盜泉,曾參離勝母,王日祥因李師叔而有別號雲五,若邪溪因徐季海而生別名五雲,以後不管取什麼名,可能真的是要取個吉祥一點的名稱,以免增加他人的困擾。

Saturday, March 12, 2022

明天,五指山上會有怎樣的風信?


有一種植物,叫做「風信子」,名字頗有詩意,第一次聽到時,想到的是滿天飛舞的種子,對照起落英繽紛的蒼涼,有一種向上的希望。

可惜,「風信子」並沒有期望中滿天飄舞的種子景象,但色澤五彩繽紛倒是出人意表。當年,施琅進軍澎湖,左等右等的就是風信,在以風帆為主要動力的年代,風信的方向,足可影響戰爭的成敗。坦白說,我不太清楚何以顯示風信的標示,上面為何站著一隻公雞而不是其他動物,雞該不會懂風信吧?

喜歡雪花滿天飛舞的景象,那是很多年前在印大讀書時的記憶,伸手接下雪花,雖說瞬間即化,但總比傷人的冰雹來的好多了,而後在芝加哥的密西根湖之旁,嚴寒、大雪、冰樹的記憶則約略猶存。父親曾經跟我講過太行山「大雪封山」的故事,提過白茫茫「鵝毛大雪」下視野昏暗不清的經歷,也提過大顆冰雹從天而降,那種「下刀子」的厲害。可惜,返回山西老家時,雄偉的太行山真實的出現,而天降大雪蒼茫的景象則付之闕然!但在夢中,眼前常常會出現父親所說的雪夜景象,或許,在我的心靈深處,一直埋藏著父親「雪夜辭母」的記憶,也帶著父親「怎麼樣也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坎坷。

人生,有人一生飄蕩東西,也有人一生定著一處,飄帶著一個風字,而蕩則含一個水旁,因著風,順著水,能在哪裡落腳,就在哪裡落腳吧!「年深外境猶吾境,日久他鄉做故鄉」,記得父親為了有所安慰,總用王鼎鈞先生的話告訴自己:「所有的故鄉都是異鄉演變而來的,故鄉是祖先流浪的最後一站。」台灣是父親的最後一站,也使台灣成為我的家,而山西高平的「老家」,回去也留不下,那確實是根之所在,卻已不是葉之所歸。

前日,無意間於頂樓發現四、五粒會飛的種子,風來,便迴旋於風中,落下,則定著於土上,我檢起其中一粒,細看帶動種子的「銀髮」,稍稍輕扯,發現其韌力遠在我預期之內,再稍稍用力,依舊難以撼動將之與種子分離,這些種子的銀髮,像是臍帶,帶著強大的韌性與生命力!若一粒種子尚且具備如此的堅韌之性,那人又當如何?忽忽間,再度飛蕩而來幾許銀髮,看來,是與他們有緣,這些如同阿凡達劇中到來的「樹靈」,是真想要告訴我什麼嗎?

移步入室,上網略微查檢,是酸藤之子嗎?長長的銀髮絨毛吸引著我,不正是這些絨毛,隨著不知名的風,在不知名的時間裡,帶著這些種子飛來不知名的地方?回想 1949 年,時代的大風大雨將父母帶至此處,「曰止曰時,築室於茲」而後有了新家,而那個魂牽夢縈的老家則遠在千里之外,只能西向而望、冥心而想、椎心而泣!但我們知道,老槐樹的根在哪兒,而「自西徂東」、「綿綿瓜瓞」的我們,是在風裡、在雨裡、在時間的長河裡,漸次的飄到今天。

再怎麼飄蕩,種子終需落地,落葉還當歸根!明日,五指山上的清風與雲霧會告知我的父母,我們來了,也不管明天會有怎樣的風信,相信都會稍來懷之好音的希望種子,告訴我們知所感恩與懷念。

Tuesday, March 8, 2022

生生你我,離別無輒,生生離別,息息不罷休


幼時玩伴的母親離世,此時的他位在杜拜國際機場,正在從歐洲趕回台灣的路上。於此奔喪回家之途,他於臉書上寫下的感觸,引起我許多孩提時的記憶與感慨,以及對自己父母的懷念,權且將這一份複雜的感覺,一起留在這裡,以自己曾有的感受,當成對幼時玩伴的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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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泮,我們小時候玩在一起,我也常去你家,自然我也記得你的父母。

一切,都是晃眼間的事,我們已然六十而父母也無法停留在歲月之中。我的父親晚年常常拿叔父的話安慰自己:「哪家父母跟到老!」這句話或可安慰父親無法侍奉祖母的些許遺憾。

「出則銜恤,入則靡至」,這種感覺會跟著我們很多年,我每次回到北投,就會想起父母坐在那兒的景象,有些事,已入心,是忘不掉的。

時間會沖淡一些傷感,然「生生你我,離別無輒」、「生生離別,息息不罷休」,我們都走在同一條體會父母之恩的路上,且讓一切無憾。

Wednesday, March 2, 2022

利雖不得博於物,要其心之厚於仁


前往彰化處理公務,回程在台中的高鐵站上,趁著這一些時日難見的陽光,拍了一張放眼望去的照片,不擁擠,更沒有喧鬧,心情遂略微舒坦,清晨的綿綿雨絲,傍晚的暖暖冬陽,在經歷過一天心情上的差異後,有一種雨過天青雲破的感覺,更像是走出水泥叢林後的釋懷。而後,於板橋遠百之旁的路上,看著為年十五所準備的裝飾,舉手又試著照了一張,兀自亮著的紅黃之燈,在暮色來臨前已然點起,感覺中有新的希望,而且定將到來。

人世間的你錯我對,在這一天中完整經歷,但是非只能放在心中,不能說破,如若說破,就必須攤出是與非的「證據」,這樣反而會造成更大的不適與傷害!我雖需做出不得不爾的決斷,但仍慶幸自己不是坐於高案之上的司法人員,需要整理爭點,並赤裸裸裁決出「勝」與「敗」的理由。試問:勝者就一定為「是」,敗者又豈一定為「非」?剎那間,我想起歐陽修《瀧崗阡表》中,那位傳達「厚道」與「仁心」的父親:「利雖不得博於物,要其心之厚於仁」,也想起祖母對父親臨別太行時的叮囑:「仁者不以盛衰改節,義者不以存亡易心」。今日,我也深信,在厚於仁的心境與作為下,在立於禮的前提與對待中,對於不得不為之處置,爭執之兩造應當「皆無恨也」。

一夜輾轉,本無愧於良心,是以陽光自在我心,幾番周旋,但望合於義理,因而徽柱知所微調,語謂「大德不逾節,小德出入可也」,不也正是如此嗎?今日之後,有人走出風雨,接受新的陽光,但也有人需要承受續來的風雨,等待風雨後的寧靜。

或許,人的心境,透過望遠看近,平衡期待與現實之後,白天一定會漸入黑夜,而長夜也終會轉為黎明,妥協後的安慰,得失間的接受,何嘗不是所有人都有的寫照。

Saturday, February 26, 2022

張忠謀的「智慧」,孫運璿的「推手」


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智慧」,這無關聰明,而是自己活到一定的年紀,經歷過一定的世事後,所得到的「結論」。這種結論,端看自己體會的有多深重,寫下的文字便會有多覺悟。

附圖中有張忠謀與其妻子的合照,張先生有「台灣半導體教父」之稱,也有他令人稱羨的成就,如今的台積電,號稱「護國神山」,但有多少人知道,如今的台積電,曾經是孫運璿先生所努力的結果?大家又可曾聽過張先生提過孫運璿先生對台積電的貢獻?無論今天的成就如何,這些都無法改變張先生已然年華老去歲在九十的事實。歲在九十,爭不過天命,強不過歲月,如今已然去日苦多,來日有限矣。

我忽然想起孫院長中風後在電視上向閣員道別的畫面,令人淚目難扼,他是為國家、為百姓而累倒的啊!也想起他離世之時,家門口有父母帶著小朋友跪著送別的畫面,說要教育小孩「什麼是孝」!孫先生說:「我覺得自己為老百姓做得太少,我給百姓賺錢,可是沒帶來幸福」,回思此話,孫先生實在太謙虛與自責了,他不但帶來國家的富裕之機,也成就了人民脫離貧窮走進幸福的大門,可惜感恩的少,忘記的多,如今的年輕人甚至不知道,曾經有這麼一位一切但為人民的父母官。人都有離去的一天,誰會真正令人懷念?其中定有其堅毅不移的風骨。

張先生走過的路,體會的道理,如附圖所言為真,則其所寫下的「智慧」是:
一輩子,為了什麼?
為了活的開心,為了活的順心;
簡單一點,別想的太多;
知足一點,別累的太多;
幸福一點,別求的太多;
有些話,聽聽就好,不要當真;
有些事,看看就好,別太在意;
有些人,看透就好,何必揭穿。

你怎麼看張先生並不重要,他自己有他活的道理。同理,別人怎麼看你也並不重要,因為你有自己活的道理。但,良心不可拋棄,是非不可不分,分寸不可不難捏,對人不可不忠誠,這一如張忠謀的父親替他取名時一樣:「為人謀而不忠乎?」而另兩句:「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也是老祖宗留給我們生活與處事的道理,王陽明的《傳習錄》所寓意的,即正是這個道理。

自己的生活道理自己拿捏,自己的成果自己負責,一切但求不枉,而知恩感恩,則是為人的基本道理。

Wednesday, February 2, 2022

武松林間毋搏虎,周處南山緩除害


今年是壬寅年,是中國人天干地支定義下的第 39 位,而西曆則是基督誕生之年起算的 2022 年,如果依照馬雅的「長紀年曆」,那一切都已停在 2012 年 12 月 21 日。所以不論是哪一朝的曆法,又有著什麼樣的年號,最後都可以回到干支之中,隨歲月而流轉,因時光而遷移,今年轉到壬寅,恰是十二生肖的虎年!

近來,一連串與虎相關的吉祥話四處滿溢,是以今年特別寫了與虎相關的春聯:「景陽岡上武松林間毋搏虎仍是好漢,陽羨城裡周處南山緩除害不失英雄」。上聯說的是武松,那位在景陽岡上趁著酒意打死老虎的武都頭,下聯講的是晉朝的周處,那個在南山射殺白額猛獸、在江中搏蛟的英雄。武松是小說中的虛擬人物,周處則歷史確有其人。

由於今年是虎年,自然希望虎大蟲也能安穩過個好年,以坐實「福虎生風」的祝福,所以權且決定,就使武松今年林間不搏虎,讓周處此時南山也緩除害,大家就都暫且相安無事一整年吧!到了兔年,再來有恩報恩,各自決定!老虎的俗諺很多:「人無害虎心,虎無傷人意」,「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老虎與人本可相安無事,可惜人類因入侵虎的棲地,乃至兩不相安,實在也怪不得老虎!

武松有位大哥:「武大郎」,小說中為妻室潘金蓮所害,武松雖為虛構,武大郎倒是史有其人,本名喚做武植,河北省《清河縣誌》中載有其人其事,武植身材高大,並非小說的般的猥瑣短小,且與潘氏恩愛直至白頭,可惜經過《水滸傳》的幾番渲染與傳播,黑的已經再也洗不白了。《水滸傳》對老虎的感情很是特別,有武松貪杯過岡,以雙拳斃虎,也有黑旋風李逵因老娘為虎所食,用朴刀怒砍四虎一事,而且都是發生在「夜間」,想來為烘托梁山好漢的能耐,猛如老虎也只能甘拜下風,淪為拳下之魂、刀下之鬼。

至於周處,《晉書》有傳(列傳二十八),裡面記載著他「除三害」的因由!但稍稍想想,他能射殺猛虎或有可能,但投水搏蛟三日三夜則必不可能,是以《晉書》所載顯有誇大,此外《晉書》又載而他與齊萬年戰於梁山力竭而死一事,亦有不實。到底周處是怎樣的人,《晉書》若有所誤,那《世說新語‧自新》所載「自吳尋二陸」啟人疑竇也就並不為過。所幸,歷史留下了《晉平西將軍孝侯周處碑》一文,而在這碑文中,周處的一生有更為可信的記載,以與《晉書》、《世說新語》相互驗證。

《晉平西將軍孝侯周處碑》一文,原係晉朝平原內史陸機所撰,而碑文則是由書聖王羲之所書,周處若對朝廷無有具體貢獻,若無與陸機交遊一事,那碑文便不需勞煩陸機、王羲之二人了!碑文中:「遂來吳事余,厥弟驩然受誨向道」,說的正是周處訪陸機一事!此碑後於唐憲宗元和六年(西元 811 年)十一月十五日,由義興縣令陳從諫所重樹,並由太常寺協律郎黃簏重書碑文(該碑拓本現藏於國家圖書館)。藉此重樹、重書之碑文,我們知道周處:「不宏禮制,年未弱冠,膂力絕於天下,妙氣挺於人間,騎獵無儔,時英式慕,縱情寡偶,俗弊不欣。鄉曲誣其害名,改節播其聲譽。」依據此一段記載,吾人可知周處真實的個性,碑文之後又言:「射獸功猶見顯,刺蛟名乃遠揚」,可見周處真的曾經射殺過猛獸,也曾經刺殺過河蛟!這跟司馬光小時候打破水缸一樣都是「史實」,可以有疑,但無傷其真。如此,周處在《晉書》中「入山射殺猛獸,因投水搏蛟」以及《世說新語》中「殺虎斬蛟」的記述,還真不是口耳相傳所延伸的虛偽故事,只是在敘述上有一定的誇飾而已!但《晉書》所載他與齊萬年在梁山一戰「力戰而沒」則有爭議,蓋碑文中說:「元康九年,因疾捐館舍。」梁山之戰發生在晉惠帝元康七年(西元 297年),這表示周處當時有捐軀沙場之決心,但最後並未戰死,而是於梁山戰後因疾病而亡身,是以《晉書》應該有誤。

出於對虎年的期待及心情上的需要,武松與周處就都先休息一年,讓老虎也可過個好年,而出於對歷史的尊重,武松可繼續在稗官《水滸》中於酒後過岡,而周處則可於《晉平西將軍孝侯周處碑》的記述中成就其「射獸」與「刺蛟」的英名。至於「蛟」是什麼動物?合理推測,應該就是中國的揚子鱷(河鱷),《晉書》中所說的「蛟或沈或浮」,應該就是鱷魚不斷旋身的描述,所以絕不可能是什麼龍啦!

一幅對聯而已,書法是歪七扭八,史實則千真萬確,我想武松與周處都可以見諒才是。
以下為《晉書》中有關周處「射殺猛獸」、「投水搏蛟」、「入吳尋二陸」的記述:
以下為《晉書》中周處於梁山之戰「力戰而沒」的記述:
以下為《晉平西將軍孝侯周處碑》中周處「因疾捐館」以及「元和六年」重樹的記述:

Saturday, January 29, 2022

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每個人對於事務的認知,到了一定年紀,多半就會「定型」,除非受到重大事件的刺激,基本上不會太多改變,因此想要改變一個人,還不如塑造一個環境,使這個人在環境中自我改變。古代的孟母,透過遷居而使孟子有了不同的環境,最後成為「讀書人」而有了儒家的歷史地位。但,孟母遷居之時,孟子那時「還小」,如果孟母在孟子已經定型後,遷居的效應就不大了。果如此,我們今天所知的孟子,不是殯葬業的翹楚,就會是商賈中的強將,司馬遷於《史記·貨殖列傳》中,可能就要記上孟子一筆了。

記得達賴喇嘛說過一句話:「如果你能,就去服務他人;如果不能,至少不要傷害他人。」對於意見相左的人,能服務他,並使他自己改變那就試試,如果試著改變對方思維而有所不能,那就笑笑離開吧。《莊子·秋水》說的好:「井蛙不可以語於海者,拘於虛也;夏蟲不可以語於冰者,篤於時也。 」有時後,一個人還不能開竅,那是時候未到,至於什麼時候開竅,終究只有當事人自己才會知道。畢竟,有多少人會承認自己是井蛙?是夏蟲?又有多少人可以說別人是井蛙或是夏蟲?然而學海無涯,天地萬化,誠心求教,虛心受教,才可以得到自己的答案。

同學群組中,因為某同學不斷傳輸政治立場的貼文與圖片,經過同學不斷提醒後卻依舊故我,因此導致同學多人默然退群。另一同學在對前述同學做出多次提醒後,最後以廖慶榮校長的話做一總結:「一位成年人,幾乎不可能聽的進別人對自己的任何建議,唯有藉由讀書,才可能自我反省,進而有所改進。」廖校長說的很實在,「多讀書」絕對是讓自己打開僵固思維的方法之一,也是探知事實真相所不可或缺的過程。記得孔先生在《論語·為政篇》中說過:「學而不思則枉,思而不學則殆」,只有邊讀邊想,才可能不受欺罔,也才可能進一步的有所通透。不由得想起朱熹的名句《觀書有感二首》:「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雲影共徘徊。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讀書是打開思維的「源頭活水」,讀書也是釐清是非的「正本清源」之道,方能讓自己看到看不到的,知道不知道的。當然,各種書籍各自有理,角度不同解釋也就不同,立場不同,結論也不一致,所以讀書學習之外,「思辨」成為一個人取捨是非的定盤之星,決定態度的琴徽與瑟柱,那才看得見天光雲影,守得住半畝方塘!

到一定年紀,便會知道己所不足,畢竟天寬地闊,人外有人,因此不喜再多做爭論,但心中確實有一個自己的天平,並能用累積的價值觀去權衡輕重,因此能堅持住自己所傳之道,不伎不求,自然何用不臧。曾國藩不也說過:「天道忌巧,謙退不爭,不伎不求。」因此對於為人處事,以及是非進退取捨之際,或許都可以多參考一下古人給我們的智慧,畢竟自己做的決定,自己需要承擔,而懂得「承擔」與「謙退」,也是每一個人持續成長的必然過程。

Thursday, January 27, 2022

無怨而做,無悔而行,以期無愧,那怕是滄桑的日月和流年


有些話很精簡,卻一語中的,有些話很冗長,但不知所云。

朋友傳來的幾句話:「有多必有少」,應該是屬於「一語中的」的一類吧。有些東西需要多點,而有些東西則需要少點!希望我們多該多的,少該少的,不要多該少的,少該多的。然而又有些話需要鋪陳,進而使人進入情境之中,然後給出結論,還有些話,說的含蓄卻餘韻悠遠,需要自己去體會那未曾說盡的。其中,席慕容的「悲歌」一詩,或許即是如此!這首詩可以一直追溯到大學時的回憶,而現在重讀,四十年了吧!那「已不是你」的感受,也特別強烈。

回首走過的路,屬於自己的有多也有少,他人給予的有少也有多,在一路往前的過程,屬於自己的,丟掉得越來越多,拾起的越來越少,而屬於他人的卻正好相反!然而肩頭上,總還是有負重的擔子而無法輕鬆,或許正是因為「責任」二字,使自己無法輕裝上路,更或許是追求良心平安,因而知所不為而不敢輕忽!想起「慎獨」二字,一旦面對自己的心,他人是無法替你安的。

想起父親替他的公司先後取名「一心」與「大任」,我深信那就是父親「良心」與「責任」的表徵,更是父親對他人的承諾,只有多無有少。「再見的,已不是你」,路在前方,對於不可盡知的未來,只能無怨而做,無悔而行,以期無愧,那怕是滄桑的日月和流年。

「有多必有少」如是說:
*****
錢財多的回家少,姿色多的穿衣少。想法多的成事少,成事多的長命少。讀書多的心眼少,心眼多的安寧少。情人多的睡眠少,朋友多的困難少。笑聲多的疾病少。
問君你有幾多與幾少?

「悲歌」一詩這樣寫:
*****
今生將不再見你
只為 再見的
已不是你

心中的你已永不再現
再現的 只是此滄桑的
日月和流年

Saturday, January 22, 2022

人沒有了信任,你就什麼都不是


《戰國策‧秦策二》中有一段「秦武王告甘茂曰」的故事,而在這一段故事中,甘茂又講了另一個故事:「三人告曾參殺人」,曾參殺人的典故相信大家都聽過,講的是眾口爍金使母親不再相信兒子的過程,但在此先予略過。而同一段中「甘茂」與秦武王約定「息壤在彼」的典故,大家可能比較陌生。「息壤在彼」予以直譯就是:「大王還記得我們在息壤的約定嗎?」至於那個約定,就是給予充分信任,不要聽信讒言。

「秦武王告甘茂曰」一文中的「樗裡疾」是秦國的重臣,而「公孫衍」則長時與甘茂意見相左!當時甘茂領兵攻打韓國有重兵把守的宜陽,因遠離國門強攻堅固之郡,是以難度很高,需要的時間也不會很短,因此甘茂提醒秦武王,如果事情進展不順,背後的閒言雜語一定很多,而他自己如果沒有國君的充分信任,是不可能有效執行這項艱鉅任務的。於是,在與武王的對話中,甘茂舉了曾參母親連續聽到三次「曾參殺人」的說詞後,連曾母都開始懷疑兒子了,何況是沒有得到充分信任的我呢?甘茂用此提醒武王讒言難當,若曾母尚且如此,我一個是外來客卿(甘茂原是楚人),在信任度上無疑是會更難的!日後,秦昭王繼位,甘茂受到向壽與公孫奭的讒毀,遂選在出國攻打魏國蒲阪的時後,離營投向了齊國,並在齊國擔任上卿而不再返秦!可見「信任」二字言之容易,但做起來有多難!一時的信任尚不容易,而長期信任則難上加難!「息壤在彼」的誓言,秦武王是信了,但到了昭王就不信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作為屬下的,要取得長期的信任,真不容易啊!何況是一個必須做出一定決策,也必然會得罪一定同僚的上層主官。

甘茂身為秦國大將,為何還要逃跑?答案其實很簡單,不跑連命恐怕都沒了!秦武王在與甘茂已有息壤之盟的前提下,都還曾動過退兵宜陽之念,如不是甘茂「息壤在彼」鏗鏘有力的提醒,再加上武王自己不服輸的個性,秦軍退兵恐怕也無法避免!而如果拔取宜陽「無功」而退,那甘茂就成了「有罪」之人,其個人的結局就很難說了!之後秦武王因鬥力舉鼎絕臏而死,武王之弟秦昭王嬴稷即位,隨即重用了少時的好友向壽。而後在合縱連橫的國際情勢下,甘茂主張歸還「武遂」一地(今山西省垣曲東南)予韓國,昭王同意甘茂的主張而否決了向壽及公孫奭的反對意見,從此向壽及公孫二人便成了甘茂死敵,在秦王面前不斷詆毀甘茂。

甘茂之後領兵在外攻打魏國蒲阪,背後的閒語不斷又無法親自辯解,幾經反覆思考,為免不測,甘茂決定出逃齊國,並請齊國「蘇代」幫忙照顧留在秦國的家人。蘇代入秦,兩手策略,左邊對秦王說甘茂多好多好,右邊又借秦王給甘茂的厚賜,對齊王說甘茂多好多好,最後齊王給了甘茂上卿的位置,甘茂從此便留在了齊國。當時宰臣級的大臣出逃他國,對各國都是件大事,而沒有替自己規劃好未來便出逃的甘茂,顯然有難言之隱,如果不是聽到什麼,預測到什麼,應該是不會於領兵的半途出逃的!而有權能取他性命的,不正是用他的秦昭王?用之又因讒言而欲殺之,甘茂夾在沒有轉圜的空間內,又缺乏與昭王間應有的信任,離開也只能是唯一的選擇了!而且他是淨身出逃,可見逃的有多麼的倉促與狼狽!

唐太宗時,擔任大理寺丞的張蘊古負責審理「李好德謀反」一案,因認定李好德有精神障礙,遂向太宗疏言李有癲病,不應判處死刑!太宗同意了,但張蘊谷不知何故,竟然跑到牢裡去跟李好德「博戲」起來,並且將太宗的決定先行告訴了李好德!這裏的博戲,並不是賭博,而是下棋!時任「持書侍御史」的權萬紀發現後,彈劾了張蘊谷,並說張因老家就在相州,而相州刺史李厚德又是李好德的兄長,故而刻意輕判李好德以討好相州的父母官李厚德!太宗大怒之下,理智昏沈,下令斬張蘊谷於東市!但隨即反悔,卻怪罪宰相房玄齡說:「公等食人之祿,需憂人之憂」,說房等沒有針對張蘊谷判死一案再次提出上奏,所以他才會於一時之怒下錯殺了張!房玄齡是跟李世民一起籌劃玄武門之變的首謀五人之一,對他這位老闆李世民的個性是一清二楚的,這類羞赧推諉之詞,只能默默接受,所以也沒有多做陳述,靜靜領旨!

張蘊古死後,太宗或許想起了他寫的《大寶箴》,也或許憶起了他「背碑覆局」過目不忘的能力,痛定思痛下,決定以後的死刑,凡是要到他那裡決斷的,執行前都要「五覆奏」確定後才能執行,以免於盛怒時做出錯誤的決定。太宗因錯殺張蘊谷,導致了刑法制度中針對死刑「五覆奏」的變革,張蘊谷的命算是沒有白丟,但回想戰國時秦國的甘茂,秦武王當時幾乎做出退兵的決定,而秦昭王在多方讒言干擾之下,甘茂的命運又將如何?難卜之間恐怕就是一個凶字,否則也不需急忙出逃齊國了。「伴君如伴虎」自古皆然,而對於現今企業而言,為避免高階主管的決定影響投資人的權益,董事會的多元化以及公司治理委員會的設立,不就如同「五覆審」的概念一般,希望透過組織的設計以及功能機制,對高階主管的決策能有所制衡,從而以減少錯誤機率的發生。

國之君,業之主,對於自己權利的拿捏,要如何自我節制與限縮,那是屬於自律的事,如自律不能,便需以它律為之。治理國家與治理企業,其理如一,倘能有效運用權力又能夠自我限縮權力的,還懂得聽取建言的,不論是國之君或是業之主,都應有相當的成就而為人所稱道!而那些能夠獲得上位所充分信任的僚屬,也才有於後世博得賢良名聲如「房謀杜斷」的機會,但遇與不遇,則是難求的機緣!

「信任」二字,相信而委予責任,這絕不是一天兩天、三言兩語的事,須積累而得!而「懷疑」二字,懷藏不安而心生猶疑,可因小事而起,快速推翻先前積累的信任而生譖恨,是以自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做為君、做為主,做為臣,做為屬,心中那條區分信任與懷疑的界線,一定要很清楚才行!畢竟人沒有了信任,你就什麼都不是了。

以下是《戰國策》中「秦武王謂甘茂曰」的原文:
以下是《貞觀政要》中張蘊谷一案的原文:

Thursday, January 20, 2022

數位「優化」與數位「轉型」有什麼不同?


恩師盧希鵬教授於今日在經濟日報上(1/20/2022)發表一篇短文,標題是:「數位轉型:消除企業的社會不流動」。盧教授在文中,開首便先問了「數位優化與數位轉型有什麼不同?」這一問題,確實是直指核心的大哉問!

如果理解無誤,盧老師的思維其實是在告訴大家,一旦變動,便會連帶引起一連串的變動,而一連串的變動所帶來的改變,絕對不是「不變」所能預知的,這有點類似蝴蝶效應的概念,重點是是否真的「動的起來」,而動的波浪能「傳播多遠」而成漣漪效應?以前總聽說:「以不變應萬變」,這句話內含著極度高的風險,因為當環境在變,而那些不變的,將會如莊子所言的「尾生報柱」一般,因不知變通,最後便眼睜睜的淹死在橋下!所以變是唯一的不變,這點事社會往前時所必然發生的事!一個企業如果爭執於犄角旮旯的內部小事,而不見大環境變遷下的翻天巨浪,那將僅僅是內耗而已,等到原有動能耗盡的一日,慣性抵擋不住外力,終究會嘎然而止。

盧教授說「數位優化」是在追求 2% 的成長,而「數位轉型」則不是,是 200% 的大改變,是全觀性質的改變。當然,如果僅是小幅度的改變,恐怕無法面對整體環境變遷所帶來的生存壓力,個人如此,企業如此,國家也如此!但數位轉型也必須知道要轉到哪裡去,否則也僅是一句亮麗的口號,而口號管理不會帶來真實的改變。因此,盧老師也強烈提示大家,大幅度的轉型,往往不是分析出來,也不是創造出來的,而是「意外的發現」,但意外的發現卻可以消弭企業內的「不流動」(不改變),亦即會被強迫改變,否則即會消亡。我們要問的是:何以企業明知有生存壓力卻依舊「不流動」?答案顯然出在內部既有的僵故文化與陳舊的做事積習!沒有勇毅的變革,不流動的終究不會流動,既得利益者如果不能替公司繼續創造利益,那也不值得持續享有利益!

大家都該靜心且仔細思考一下「優化」與「轉型」二字的含意,什麼是屬於數位優化,什麼又是數位轉型?硬體與軟體的添購,算不算?程式的翻新又算不算?還是採行新的思維,而後改變作法,替換舊的軟硬體,才是真的轉型?這些問題,都需要捫心自問,於慎獨中找到自己的答案,以替自己、替公司解決風險,帶來契機。終究,不動如山應該不會是件好事,只有知道面對環境,自問良心,而後自我調整,那才能找到新的出路。

我常想,輪流轉的是風水,面對的是命與運,而企業轉型談的是經營,面對的是存與亡,早些規劃並預見「未來」,才有實在的明天。


文以載道,其實「言」也載道


英語成為國際的通用語言,這必須從大英帝國統治超過半個地球開始說起,但語言會隨著國家的強弱、總人口數的多寡而改變其使用量的程度。「日不落帝國」衰敗之後,繼之而起的美國,依舊使用英語(美語),這使得英語在世界的影響力至今未衰,國際上的重要研究,都是以英文進行發表,這也強化了英語的領導地位。然而曾經的大漢帝國、大唐帝國、大明帝國,所使用的「漢語」也是極為重要的國際語言,那個「大」字,代表對自己國力的認可,但總是難以長久!至少在大陸的周邊國家,凡是與大漢、大唐、大明王朝有交易往來的國家,都必須多少對漢語有所瞭解,因此漢語的地位也曾經有過極其重要的影響力。

附檔是某外語研習社的英語演講比賽冠軍的演講,聽聽這位王嫣小姐的娓娓道來,她所說的,從所用詞句以及音調判斷,這已經不像是第二外國語,而是內化後的語言了!所以能夠運用自如,得心應手。我們可以聽聽,也努力學習到她的境界。而最重要的,她的演講主題是「圓桌」,將中國人傳承的筷子,老人家去世後依舊放一副碗筷的習俗,還有過節團員的習慣,通通包含了進去,聽著聽著,很自然的會想起自己的經歷,以及不知不覺間所傳承的文化與習俗,就好像包美聖唱的哪首歌:「那一盆火」,歌詞這樣寫著:「曾經是爺爺點著的火,曾經是爹爹交給了我,分不清究竟為什麼,愛上這熊熊的一盆火 」,傳承有時候是不知不覺間的事,因此生活教育比之學校教育,其重要性也絕不遜色。

古人說「文以載道」,其實「言」也載道,只是這個道,透過不同的方式、有著不同的意義而已!中國字的形、音、義,其底蘊應是其他語言文字所難以企及的。希望大家都能熟悉自己的文字、語言,無論是說的還是寫的,大都有承傳的歷史意義。


Saturday, January 8, 2022

一步一腳印,一印一屨痕:參訪學習之旅,經營洗禮之行


十二月中旬,有緣與同學南下參訪數家企業,暫時離開書本中的策略規劃與執行,實際進入企業經營者的場域,觀看日常的奮鬥與拼博!而最終的財報數字,則會展現所有經營過程的努力結果。

曾經,劉三、二齒、藏鏡人、史豔文佔據過應該休息的時間,而後一系列的布袋戲節目出台,荒野金刀、人皮畫家、刀鎖、忠勇小金剛則搶佔過應該讀書的時光,而今俱往矣,但布袋戲卻在融入數位及動畫元素之後,重新發光發熱,也衍生出許多驚艷的周邊商品,但此時的我,已能冷眼而觀不再隨之動容,時代的改變與年紀的增長,一個賦予了新的生命與意義,而另一個則僅存舊時的記憶與懷想,撫今追昔之下,電光火石的變化卻使我的心境相對黯然與沉寂。

布袋戲隨科技而演化,但如今的「角色」、「對白」、「劇情」,所想傳達的,已然不再是野台戲與天橋說書所傳達的「忠孝節義」,而是大量的「神魔虛幻」,只不過使用的依舊是人的語言與人的形體!三十多年前素懷真的出場詩這樣吟道:「半神半聖亦半仙,全儒全道是全賢;腦中真書藏萬卷,掌握文武半邊天。」但我對這位當紅的明星還有他的妻子,卻有很清楚的感知:「虛空的虛空,虛空的虛空,凡事都是虛空!」在布袋戲裡活著的人,言中之物,所要傳達的主軸到底是什麼呢?回想起史豔文後來的出場詩:「回憶迷惘殺戮多,往事情仇待如何;卷寫黑詩無限恨,夙興夜寐枉徒勞。」這詩裡的辛酸,是我們小時候所不能理解的!真像是活過一世紀的人,重新審視自己所走過的路一般,感嘆這裡不該,那裡不對!而少時的雲州大儒俠,其劇中的言行,多少還是會與忠孝節義做一連結,最終「好人」還是要打敗「壞人」,還予人間公道!尤其是黑白郎君「別人的失敗就是我的快樂」這一句,將人性的黑暗面一語道盡,而我們不該是那樣的人,然而世間卻永遠有這樣的人!幾經傳承而後,為求肆應市場需求,布袋戲的人物內容,隨環境、隨科技也發生了重大的變化!

霹靂多媒體的財務報表,自2019年起每股盈餘即為負值,2021年當亦如是,霹靂的文創產業,在新冠疫情之下,理應受惠而非受害,是以2022年能否有所轉折而成正值,顯然有待霹靂公司做出更大的努力與調整。黃俊雄先生曾說:「傳統的是一種引導,創新的比較重要」,而後他將事業傳給了長子黃文章(本名黃強華)。2019年9月9日,已上市的霹靂公司董事會,任命董事長黃文章之子黃亮勛擔任總經理,完成了另一次的世代交替並啟動新一輪的數位轉型!黃文章勉勵其子:「傳承,傳者要無私,承者要無懼,做就對了!」我們樂觀一個企業的轉型,也感動於無私與無懼,但我們也知道環境有其殘酷現實面,承接者所要面對的,既已上市,便是艱鉅的經營挑戰以及股東的獲利期待。不知為何,想起苦海女神龍歌裏的這麼一句:「拖著沉重的腳步,要走千里路途。」未來,不可盡知,也只能拼命向前,做就對了。

之後,在台南的「虱目魚主題館」中,有緣見到了傳說中的「虱目魚女王」盧靖穎女士,她的「成功」故事以及過往的「成就」,在網路上任意可查,然而紅紅火火的博物館從「憶載金城」的正對面,搬遷至林木幽幽的漁光島這一過程的心路歷程,以及所面臨的諸多轉折與顛躓,則只有經過盧女士自己的說明才能知曉。企業成功本不可能僅靠「單打獨鬥」,結合力量的「打群架」模式則永遠是更好的選擇,然而原本助拳在一起打群架的朋友,一朝背叛離棄而去的時候,大家可以想想那種口中難言的圈叉,心理無可告白的憤怒,是極其痛苦無奈的。糜芳、傅士仁背叛過關羽而致麥城之敗,張達、范彊則直接殺了醉夢中的張飛,關張兩人的最後篇章,都是身首異處令人不勝唏噓!人與人間之交道,心與心間之交流,情與情間之交換,只能自己透過誠心與經驗去拿捏與掌握,至於識人當如何可以更明,那就需要透過自己的經歷,不斷的去洗鍊與填補,否則何以連孔明都會有馬謖之失、街亭之敗?盧總經理於漁光島之再起,問題絕不在於鐵皮屋之簡陋,而會在是否能繼續保有原本的意氣,與未來不斷奮發的志氣,千里之行,永遠始於足下!新的一步,便是新的契機。

企業成功不可能全靠「僥倖」,盧女士從家庭主婦開始創業,在「虱目魚主題館」成立後可謂紫遍一方,然而人情似紙、世事如棋,於憶載金城搬遷至漁光島的鐵皮屋後,基業有所流失,胼手胝足一切需重新開始,可以預期其重返榮景仍須時日,但盧女士奮鬥而不屈抑的拼博精神,確實令人感動與肯定。企業起頭萬事難,創業有成後又需重新開始,冷暖自知的感觸,在盧女士增多的白髮與言語間,我看到人世間的滄桑,也聽到奮進拼博的努力!「天道無親,常與善人」,對於任何一家企業,都需面臨時代變遷與經營環境改變的壓力,變是唯一的不變,期許盧女士的事業,在變中找到答案,在答案中獲得更大的成就。

在台南老街的知名椪餅店前,我們聽到該店輝煌歷史的陳述,然而如今贈送「椪餅」的舊俗已然沒落,老店的輝煌也因此染上歲月的滄桑。駐足店前,確實有著「門前冷落車馬稀」的感嘆!此時,我看到一位長者佝僂著背,緩步進入內房的身影,這位長者不知為誰,但他一定也曾是老店的主事者之一,見證過椪餅曾經的輝煌與蒸蒸日上的業務,我有點難過,忽然想起突遭光緒帝開缺回籍的翁同龢,翁回鄉後整日坐在自家街口,盼望著光緒帝將其召回的詔書,但那期待的詔書永遠不會出現,一如椪餅老店的曾經,一去便不復返了。

我望著一疊疊在架上壘疊起來的餅盒,單單純純的暗紅色,沒有「新創」也沒有「花式」,靜靜的守候著可能還會上門的顧客,心理一陣茫然,「等待」其實是件痛苦的事,對老店甚至可能是衰亡的警鐘。牆上,有幅以竹板製成的對聯,聯文如下:「為人莫道成人易,守業方知創業難。」心理又是一陣悸動,這會是誰所書寫的聯語?是老店的前輩給自己後輩的警語嗎?還是,在過往的崢嶸中,他人送給老店執事當局的點睛之語?這聯語饒負深意,成人之美本來就不容易,何況還有掠人之美者?甚至以他人之失敗為樂者?而創業後的守業,我深信也只有在真正當家之後,才可以感受到創業之艱辛,以及想要持續發光發熱的艱難!「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當家才知持家難」,挫折、逆境永遠是成長與突破的煉金石!守業,不單單是守成,在環境變遷與競爭之下,依舊需要不斷的調適與自我成長才行。

想起《國旗歌》裏的幾句:「創業維艱,緬懷諸先烈;守成不易,莫徒務近功」,《國旗歌》之所言,絕非反對創新求變,而是需知創業不易,在找尋新路之時,萬莫短視而貪圖近利,而需為長遠之圖謀!但是一個企業,能有多長遠的策略?如果資源與能力均不到位,或錯用不當之人,那所做規劃也只能是虛幻夢想而已,是絕對無法有效實踐想望中的策略的!「隆中對」三分天下的策略,在蜀漢一連串的失誤作為下,終究只是個沒有實現的計畫而已。那家椪餅老店,可還有什麼機會重新擬具策略?如果有,可還有實踐策略所需的資源與能力?進而重新轉圜振起,再享另一次的榮光?還是在需求改變、人才競逐之下,已然時不我予,只能在熙熙攘攘的遊客中,回味當年之勇,直至所有的記憶悠悠淡淡的走進歷史之中…。

南下屏東台灣農林,陰天,在鄧志民處長的簡報中,我們看到製茶產業的科技化以及開銷的精打細算,看到資訊系統與環控系統對生產以及人力資源的掌握,如今採茶已無姑娘,卻只見開著收割機的老嫗而已!曾經「百花開放好春光,採茶的姑娘滿山崗」,但現在的景象則早已不然!因為經濟學告訴我們的「規模經濟」,還有管理學告訴我們的「效率原理」,勢必追求大產量、高效率,是以那種「茶樹發芽青又青,一顆嫩芽一顆心」,單以人工採摘的過往已不可復可見。在科學化的培植與機械化的採收下,時間有定,高度有定、施肥有定、滴水有定,一切都在「最大可控範圍」下進行,茶香依舊很香,但作業已經自動!如今,已不需製造冬茶的「北風」,所有的「東風」之便,都可以在室內練就!一時想起「高梁地裏大麥熟」一片,片中「獨輪車」終究勝過了「肩扛」,比之農林,採茶姑娘換成了採茶車,靠天的北風則成了靠系統的空調!只有採行最新的軟硬體及技術,同時勇於不斷的斷捨過去,卸下包袱持續往前,企業才有另一個明天。

還有多少人悠閒「泡茶」?還有多少人喝「台灣茶」?茶葉的貿易逆差曾經導致過一場戰爭,而茶葉更曾是清末鴉片戰爭失利後行走世界的通行證!揆諸全球,茶葉市場一樣需要面對各式競爭,一樣必須講求成本效益,一樣需要籌措資金與背負債務,一樣需要擴大規模提昇產量,一樣需要攤提折舊土地廠房機器設備等諸多固定資產!一樣需要研發創新找更佳的經營模式與產品,於是,台灣農林開始「養羊」以抑制雜草生長,開始「養魚」以消化廢棄之玉米,這些或許都可以成為副業,姑不論其最後成效如何,但至少那都是台灣農林履行企業社會責任時「減廢」的具體顯現,值得肯定與鼓勵,同時農林也開始轉變「通路結構」,以獲取較高之利潤,畢竟這是企業求生存、求發展所不得不爾的作為。

台灣農林自2019年開始,每股盈餘一樣為負,2021年應該也不為正值!農林的營收歷來非常平滑,這應該不是刻意操弄應計項目的結果,而是自2017年三月以來就顯現的真實曲線。農林為擴大生產規模,曾貸款四十億台幣,借款銀行希望能早日回收可以理解,但農林若沒有新的題材,難有創新下,也只能以經濟規模擴大及提高成本效益,賺取有限的合理報酬,這該是農林產業的基本生態。看看農林的努力,一步一腳印,一印一屨痕,已然有些錙銖必較的味道,看看機械化的採收,沒有採茶姑娘,也沒有外籍移工,諾大的種植茶林只有200餘位員工,對於努力省下每一分錢的農林,對於持續提供品精質優好茶的農林,相信在讚許與肯定之餘,投資人也無需抱以過高的投資報酬期待。

此行霹靂、虱目魚主題館、椪餅老店、台灣農林,看到的不是科技業的高收益,以及近來因疫情而獲致的超額報酬,反倒是在一點一滴的辛勤灌溉下,所得到的一滴一點的晶瑩成果!還有可能不敵需求轉變而終需落下帷幕的百年老店!企業經營都需「用心」,但決不光是「做就對了!」還要擬具策略,講求方法,努力執行,將以前的機會財化作現在的管理財,才可能將一時的僥倖或幸運,轉成策略規劃後的成果,如此,方有可大可久的機會,達到永續經營的期許,也才能真正照顧屬的員工,成為社會的中堅企業。

以下是「素還真」與其妻子「風采鈴」的照片:
以下是「椪餅」老店的對聯:
以下是台灣農林茶田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