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December 10, 2006

兩袖清風以始,粉身碎骨以終

歷史不是故事,他是歷朝皇帝的記事簿,更是百姓的血淚史。小兒與我共觀明朝歷史劇,見宦官「王振」慫恿英宗北伐瓦剌,言聽計從,置其他大臣之言於不顧,終於釀成「土木堡之變」,喪師五十萬,自身亦為瓦剌所虜。小兒問我:「英宗為何那麼笨?」我無言以對,英宗不笨,他只是迷惑於明朝以及自己的能耐而已! 而恰巧,那時出了總攬大權的宦官王振,一連串的宿命安排,成就了「王振誤國」「英宗為俘」的歷史慘劇! 而這整段歷史,牽扯著一個悲劇英雄「于謙」,每誌此事,心為嘆息,藉此略書于少保事一二,用以弔之。

土木堡之變發生於一四四九年八月十五日,英宗率大軍進剿瓦剌,途中大雨不歇,軍士疲憊,加上一路眼見明朝邊防軍敗退狼狽後撤之景象,英宗因此心生恐懼,大軍未戰即退。再受王振之私心建議,欲富貴還鄉而過王振老家蔚州,軍伍前進路線遂為更改,未進大同,因輜重行進緩慢,大軍行至土木堡(河北懷來縣附近),為瓦剌軍所追及。當時,土木堡地勢雖高,但原有河川適逢斷流,軍中缺水,數日後士氣渙散,加上瓦剌計誘王振將降,兵備遂懈,待明軍移營就水,瓦剌立即進攻,明軍倉惶應戰大敗,五十萬軍隊竟全軍覆沒,鄺埜、王佐等大臣死難,英宗被俘!史稱「土木堡之變」。以一戰而死難之眾而言,實為中國歷史上最大者,較之白起坑殺趙卒四十萬之「長平之戰」尤為慘烈!消息傳至北京,當時民心震恐之情形,實在很難以筆墨形容!

十六日深夜,兵敗消息傳至北京,翰林侍講徐有貞主張立即遷都南京,而兵部侍郎于謙則挺身反對,堅持以國家百姓為重,力主保衛京師,抵禦瓦刺。于謙力諫由監國的郕王朱祁鈺代行政務,懲處王振黨羽,嗣後復請皇太后立郕王為帝,以安民心。九月六日,郕王即位,是為景帝,改年號為景泰,尊英宗為太上皇。瓦剌一戰大勝,挾英宗步步進逼,諸守將在英宗近衛太監,及瓦剌軍喲喝威逼之下,皆開城而降。十月,瓦剌前鋒破紫荊關直指京城,守將石亨建議收兵固守城內,于謙則決定列陣北京九門之外,以勤王之師二十二萬,與瓦剌軍對壘力拼。雙方激戰五日,終破瓦剌,明室方得保存。景帝論功行賞,于謙加少保銜,並總督軍務,謙辭謝獎賞,並說:「四郊多壘(四處都是戰事用的碉堡),卿大夫之恥也,敢邀功賞哉!」,堅辭而帝不許。

一四五○年,瓦剌首領也先見明室內部安然有序,徒留英宗於北亦不再有所用處,加之明廷處事得當,邊防謹實,用兵屢無所獲,遂決定與明室議和送回英宗。消息送達北京,大臣王直等遂商議派使者前往迎接,景帝以帝位受脅而不悅,于謙乃說服英宗,略謂:「大位已定不可能更改,假如英宗懷有他心,謙必定堅持護衛景帝」,景帝聞言後,疑慮之心方才放下,乃先後派李實、楊善兩位迎回英宗。景帝為免尷尬,仍決定將英宗幽居於皇城「南宮」之內, 但一城兩帝,實已暗埋蕭牆之禍!

一四五七年,景帝突然病篤,京城守將石亨,都督張軏,左都御史楊善、太監曹吉祥等,以為議立太子不如恢復英宗皇位,且立即可成為功臣,遂與徐有貞共謀,「以備非常為名,納兵入大內」(以應付緊急事故為理由,將軍隊馳入禁宮之內)。正月十六日四更時分,引兵千餘,硬是撞倒宮門,將英宗從南宮接出送到奉天殿,「升座,鳴鐘鼓,啟諸門」,復辟再度即位,並改元天順。英宗復位時,因是撞破宮門而入,故史稱「奪門之變」,復因英宗原來幽禁於南宮,所以又稱之為「南宮復辟」。

話說于謙個性剛直,遇事有不如意時,動不動就捶胸大嘆:「此一腔熱血,意灑何地!」,加上處事剛正不阿,執意不主議和,確實得罪不少王公貴冑。土木堡之變,徐有貞因主張南遷都城,為景帝所不喜,所以始終於朝內無法得意,而石亨則因無故舉薦于謙之子于冕,更為于謙所斥,而都督張軏則因征伐苗苗疆未遵守法規,也為謙所彈劾,至於內侍曹吉祥,更因自己不受景帝信賴,因此均懷恨於心。 十六日英宗復位後,宣諭朝臣結束,便立即將于謙及大學士王文兩人收補下獄,並污蔑兩人謀反欲擁立其他皇帝,都御史蕭惟禎受英宗之指示,將兩人以以謀逆,處極刑之罪定讞。王文喊冤欲辯解,謙苦笑的對他說:「亨等意耳(這是石亨等人的既定想法),辯何益?」嗣後,二十二日,于謙棄市,籍沒家產,家人則流放戍邊。

明史記載于謙就死時這樣說:「死之日,陰霾四合,天下冤之。指揮朵兒者,本出曹吉祥部下,以酒酹謙死所,慟哭。吉祥怒,抶之。明日復酹奠如故。都督同知陳逵感謙忠義,收遺骸殯之。逾年,歸葬杭州。皇太后初不知謙死,比聞,嗟悼累日,英宗亦悔之。」當天下洶洶然,均以責難于謙以討好英宗的同時,僅有意朵兒、陳逵二人,忠義不滅,或酹奠(以酒灑地祭奠亡靈)或為收屍,其餘則噤聲而不敢言,天理難彰以致於斯,實在可悲!又,兵部伺郎吳寧,方介有識鑒,是于謙長年的好同事,景泰改元天順時,隨即以疾乞歸。吳寧曾經替于謙挑選女婿,結果選中千戶硃驥。但是于謙懷疑硃驥的人品,吳寧說:「公他日當得其力(有天你一定會得到他的幫助) 。」之後,于謙就死,果然就是靠硃驥之力乃得歸喪杭州! 杭州「于少保墓」,與冤死同葬於西湖的「岳武穆墓」,在歷史上相互嗟啾,同聲而歎!

于謙,明錢塘(浙江杭州)人,字廷益,號節庵,永樂十九年進士。一生忠耿,土木堡之變,全師盡喪,英宗成為俘虜,北京震恐,全靠于謙排眾議,議立監國,並抗擊瓦剌軍於九門之外方得保全!之後,英宗得回,也是于謙出力最多,然最後竟然是以謀反之罪,受戮於英宗之手,能不令人哀嘆者在!

當王振弄權之時,照例,覲朝需金一百方能打通關節,而謙獨不從俗,兩首空空入朝,對權貴閹宦不假辭色,一點也不買帳,並作詩曰:
手帕蘑菇及線香
本資民用反為殃
清風兩袖朝天去
免得閭閻話短長
謙並將此詩懸之於正室,以勵己惕人。也正因其不苟如此,為王振構陷下獄,後賴蕃王及河南、山西兩地仕紳之上京請願方得一免。從此,「兩袖清風」成為清廉的最佳代名詞。

于謙就死之日,吟其詩「石灰吟」曰:
千錘萬擊出深山
烈火焚燒若等閒
粉身碎骨渾不怕
要留清白在人間
似乎,于謙一直在用自己的生命書寫歷史的無奈與悲憤!如今,「一腔熱血」、「兩袖清風」、「千錘萬擊」、「粉身碎骨」都成為了我們常用的成語,只不知,有多人知道,那是于謙用生命所書寫的歷史悲哀?

岳飛欲迎二聖還朝,犯了宋高宗的大忌,乃會有秦檜以「莫須有」之罪羅致岳飛,而于謙不然,在景帝同意下迎回英宗,英宗不但不感其恩,竟受意讓石亨、張軏、徐有貞、曹吉祥等人,以「意欲」二字謬誤于謙終至於死,司馬遷云:「忠而被謗,信而見疑」,豈忠耿之士,自古以來的命運就是如此?果如是,當何以以忠義教子哉?蘇軾洗兒詩云:「人皆養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惟願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若是,教子愚且魯可乎?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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