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December 2, 2006

給海江哥、紅肉哥的家信

海江哥,紅肉哥您好,

三月一別,倏焉已近年尾,那是我第一次「回鄉」,山西的地圖,自此不再陌生,而高平、長治、太原等地名,在親自經歷過後,也因而鮮活了起來,回想父親生前,總擔心在其百年而後,我們兒孫會與老家失去聯絡,因而此番返鄉,對父親所望的認祖歸宗一事,或許亦得償所願。

在聳巍的太行山裡,我見到了父親念念不忘的家鄉,更見到了祖母的墳塋,所謂「根有所出」,高平,便是我的血脈源頭!而刻在碑上的字,寫著父親對祖母無盡的懷念,以及四十年隔閡的憾恨!如今父親亦歸道山,黃泉團聚也好,九闕天鄉也罷,從前總總,往日是非,當至親重逢於另一個時空,泯去思念的淚水,在祖母之懷,竄遊他鄉的愛子,理當已獲得最大的慰藉。報親之願,歸鄉之想,在不知的國度裡,亦當已經得予實現。

父親所遺的文字裡,曾提到祖父是在父親七歲時以壯年亡故,而後經道士一個月餘的盤桓不定,最後卻一夕決定,而將祖父葬在一個「河邊」,每當大水來時,還需特別看顧,以免淹過所葬之處。這些父親所記,與海江哥所言:「與祖母合葬田中一處」,顯有不同,不知祖父「資泉公」,究竟葬在何處?是真的斂骨與祖母合葬一處了嗎?而你我之曾祖「萬全公」,又喪於何處?祖父油酒持生,必對曾祖父予以厚葬,只不知其墳可還在?父親屢屢要求我等敬記三代之名,是以有此一問,下次返家,理應祭拜先塋,以誌永不忘本。此外,您上回電話所提,政府將於田中開路,有影響祖母墳塋之虞乙事,是否成真?父親修墳立碑,其意亦在不忘所出,並張慈典親恩,倘真有影響,即尚祈立即告知。

此外,父親也多次提到姑姑的兒子「李德江」,在姑姑去世之後,亦由祖母所撫育長成,但不知是否與您等尚有往來?李家歷經喪亂,如今所餘戚友,父親屢有掛念,雖不曾對兒孫輩一一細表,但其關懷之心實不曾或忘。祖母、忠志伯父,元林叔父,以及您與紅肉哥的名字,父親在世與母親閒談之時,總是掛在嘴邊,「親情」是父親割慈忍愛,離鄉背里多年來最無法觸碰的傷痛所在。如今長輩俱喪,自玉珍姊而下,我們都成了李氏家族最長的一輩。

上回您所提將李行帶出老家一事,我等實有其難,台灣如同大陸,人員進出亦有其嚴格管制,因此實在無法如您之期許予以實現。此外,兩地生活、教育制度差異太大,李行果真至台,亦缺乏自主謀生能力,這好比我等回至老家,短留可以,長住則將無所事事一般,因此若真將李行帶往他地,這反倒是害了他,因此只能有其心,而無法確有其行。然讀書識字,通理達情,是父親一貫的教導原則,李行若能勉力讀書,通曉一技之長,日後光耀門楣,亦可指待。我等在台,庸庸碌碌不成大業,熙熙攘攘僅求所安,是以生活亦僅小康,若果能略盡其力,當亦勉力而為。畢竟水從同源,葉自同枝,回復李家書香門第的責任,大家均需併力為之。

小英與卓芬自鑲配眼鏡後,想必視力當有所改善,惟家中若持續因省電而不開燈火,於照明不足之環境下唸書、做事,對視力自然會有重大影響,尚祈海江哥多以子孫之視力為考量,提供必要之照明,以免兒孫眼力持續受損。又,上回電話得知,卓芬患急性盲腸炎已然開刀處理,希望復原良好,未對身體造成其他不良影響。

十月一日信中所提「石光紙」一事,我等未聞相關訊息,詢問在印刷業有二十年經驗之友人,亦不知曉相關資訊,僅知石光紙係以「塑料」及「石粉」製成,可以免去一般木料製造紙張時的環境污染問題,想台灣所用的名詞,與大陸所用之石光紙三字必然不同,是以尋查無獲。而後查閱電腦網路訊息,得知高平市在市長謝克敏,常務副市長梁沁高兩位先生之帶領下,於參加中部投資貿易博覽會湖南國際會展後,於九月二十八日,與美國CN國際企業集團簽署約定,協議共同投資開發「石光紙」之事業,其餘我等則不知其他訊息,因而機器、設備、技術、人才等等議題,實無可為助,望兄惠予見諒。

在台北,大哥有二女:卓君、卓芳,嫂陳金蘭,姊姊適鄭樹人君,有沁、彤、鳴、琨四女,我則與妻吳美慧育有卓然、卓諭二子,家門和樂。往昔父親在時,過年過節,均齊聚於台北北投,闔家團聚,共進晚餐,且於年節之時,父親必親自構思並手書對聯,張貼於門牆兩側,三月回鄉,見老家亦張貼類似對聯,不知何人所書,亦不知是否善解其意矣。於今父母雙雙下世後,闔家共聚之景象已難再見,想家父特重親情,必與早年喪父,又長年與親友隔絕有關,因此常舉舉歷史故事,教誨子孫,先前並以李家祠堂之楹聯為訓:「居身不忘猶龍懿訓,處事謹遵旋馬高風」,而海江哥與紅肉哥長居高平,對祠堂楹聯其義,必亦有深刻體悟,為人處事,忠於國,孝於家,當以庶幾無愧。返家之時,未見祠堂,亦未見兄等提起,不知祠堂是否仍在?若在,其現況若何?

忠志伯父亡於胃疾,家父同樣因為胃疾而大幅切除胃部,或許我們李家有此類疾病之遺傳因子,尚望海江哥、紅肉哥善體己身,多所珍攝,以免於類似疾病。回鄉前人在太原,玉珍姊替我把脈,略謂體內有「火」,其言為善,我確實長年苦於攝護腺(前列腺)慢性發炎,前年兄姊第一次返鄉,我未隨行,除去課業無法脫身,實亦為該病所苦,而三月以來,依然受此一慢性病之牽索,雖長期服用西藥,未見具體成效,近日依玉珍姊之建議,服用中藥「普樂康」錠,目前亦鮮有進展,以針灸或熱治療等方式為之,效益亦不大。醫者謂我此病確不易醫,蓋藥性很難到達前列腺位置,有此一病,乃體會父親晚年為心臟痼病所苦之無奈與折騰,「英雄只怕病來磨」,自古皆然吧!

台北近日小有陰雨,天氣異常,十一月仍有高溫,不知本月如何。父親亦常掛念著老家莊稼成長情形,擔心冬雪是否足夠,以確保來年之收成。一年,父親的筆記本中有「顆粒無收」四字,想其替老家擔憂之情,總縈繞於所懷之中!1968年,父親時年四十九歲,於日記中寫到:
在我心裡,一直掛念著一個人:母親
在我腦裡,一直縈繞著一件事:回家
父親就是這樣一直掛念著老家裡的人,兩岸探親成行,父母了卻了多年的心願,但面對一堆堆的黃土,老友不再,景物俱非,何處可覓促膝談心之人,而那些為國盡忠,因抗日而無悔付出青春歲月的記憶,也都隨逝者如斯而日益遠颺,「家」對父親而言,當祖母亡故,兩位叔伯亦一一下世後,已成為他的傷心地,鄉愁也成為父親年年虧損的帳目。「白雲悠悠,江水東流,小鳥歸去已無巢,兒欲歸去已無舟,何處覓源頭?何處覓源頭?」老人家的心境,在流水的歲月與人事的變換中,有著難以形容的感慨!

因公事之故,弟預計十二月底,將有寧波之行,前往本公司之大陸廠協助處理些許公務,若果成行,屆時再行聯絡,於此順祝海江哥、紅肉哥身體康健,萬事順意。


弟 萬晉 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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