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December 31, 2006
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
醫生懸壺濟世,在以往是個高尚職業,不能成為良相,也要期許成個良醫,治人救病,妙手回春,自然造就無數浮屠,然病之可醫,正在於其之可醫,若為絕症,即或華陀再世,想亦回天乏術,無可藥救矣。佛心普渡眾生,然若為無緣之人,渡之又有何用?想地藏王菩薩發願盡渡眾生,更以是迄今無法成佛,以有心渡有緣,而緣之起滅,又豈能予以掌握?有致病之由,而造緣之機又何在?
余病於慢性攝護腺發炎幾近十年,從醫囑,多有所戒,唯迄今依然難以斷根,若有勞累,隨即病犯而需再度服藥,此病為不死之病,然長期苦於相關症候,心力甚為所累!三年前,病甚峻,余服藥無效,夜難成眠,幾近崩潰,問醫:「我的病會好嗎?」醫生笑說:「一定會好!」於今思之,自覺甚是可笑,本為不死之病,好與不好也就都算好了,若說完全不再有同樣症候謂之好,那自己的恆心與戒律,恐怕比之藥物還要更為重要! 又憶余之同學張純仁君,承父志,文化美術系畢業後以中醫為業,亦曾有位八十餘歲的老嫗向其問道:「我的病會好嗎?」純仁兄當時語塞,概生命有時而盡,病為不死之病,然天下卻無不死之人,純仁兄而後篤信佛學,既醫外顯之病,更治心內之疾,人不可能無病,亦鮮有「無疾而終」之人,重點是如何與病相處,並坦然面對!如是,生老病死,便可以更寬懷視之,因為,這本是生命的「過程」,我等雖不可能如莊子之鼓盆而歌,或如濟顛之設酒殺雞以待他人,然寬懷以對,不也應當如此?
懸壺之人,重醫病而輕錢帛。余舅祖丁儒,字陽明,克紹箕裘,從先祖學漢醫而大有所成,名重山西。父親幼時患無名之症,群醫束手而賴舅祖之悉心照顧乃得保全,舅祖寫就《四時急救方》手冊並予刊行,將春夏秋冬常見之疾病,以及對應之醫方,匯集於該冊之內,想舅祖「救人為先、名利為後」,較之如今之醫師,雖有「視病如親」之戒律,誠心為之者又有幾人?而不肖如趙姓之醫師,腰間所纏,早非葫蘆矣!
《後漢書神仙列傳》裡,記載著費長房與壺公相遇的故事,因壺公有醫病之大本事,並且「懸掛一壺」於肆頭,故爾將行醫者,稱之為「懸壺濟世」之人。此壺字,即瓠字,而瓠字亦即葫蘆,因此坊間俗語所謂:「不知葫蘆裡賣得什麼藥」,也是出自這裡。醫生的本事,原本出自葫蘆,而今之葫蘆,大概就是醫學院了!只不知,今日之葫蘆,所教導之行為準則,是名利在前,抑或救人為先?七年醫學院,真是「壺中日月長」,僅希望所傳承的,不是名利之鎖,而是救命之方!扁鵲重生,華陀再世,若遇今日之事,想必搖頭不止,慨嘆難抑!
「壺」字,本象形,那個壺蓋以及提壺用的耳朵很明顯的,諸君過目一下就知道中國字有其神妙之處。有關「壺中人」的故事,台大外文系張靜二教授還特寫過一篇《「壺中人」故事的演化:從幻術說起》的論文,有興趣的,就自己上網察看一下,即或是外文系的老師,中文底子也很深厚的呢。
Monday, December 25, 2006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週日前往五指山,於父母墓前盤桓許久,祭畢,甥女說:「小舅白髮變好多了」。誠然,攬鏡自照,華髮叢生,不復往日談笑之姿,而高堂明鏡之悲,青絲今已成雪矣! 豈我多情而有以致之?
父母謝世已近四年,我雖為此輩中之最小者,然亦已華髮過半,憶昔曾與中研院林南教授談及研究之心路歷程,教授言:「父親過世後,我驚覺年紀已長,而上代亦已無人,必須有所作為,因而奮力讀書。」如今,父母俱往,我亦長矣,必須有所作為之願,不能忘,實亦不敢忘,而父親易簀之際所做之承諾,晃眼四年隨過,白駒過隙之雲,帶走歲月,我卻尚未能履行自身承諾。
王國維〈人間詞話〉有云:
閱盡天涯離別苦,
不道歸來, 零落花如許。
花底相看無一語,
綠窗春與天俱暮。
待把相思燈下訴,
一縷新歡, 舊恨千千縷。
最是人間留不住,
朱顏辭鏡花辭樹。
王國維以「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經此世變,義無再辱」為由,而自沈於圓明園昆明湖內,學術巨擘忽焉而逝,舉國震動!而今余四十六矣!雖未能閱盡天涯,大有愧於蘇轍行年十九「恐遂汩沒」而求「天下奇聞壯觀」之心,更無事變在辱之因,但體會離別之苦,生死之隔,已然刻骨銘心,如今華髮近半,既留不住朱顏,更不知天假何年!觀堂先生曾自述云:「余之性質欲為哲學家則感情苦多,而知力苦寡;欲為詩人,則又苦感情寡而理性多。詩歌乎?哲學乎?他日以何者終吾身,所不敢知,抑在二者之間乎?」,據此,觀堂先生實大有「自苦若此」之憾!而審思自我,少時以文史為樂,悠遊於文學院之中,長成則奉邏輯思考為規臬,結業於管理學院之內,如是:心中饒富感情,而腦中存乎邏輯,雖學力遠遠不及觀堂先生之一毫,而所苦處反倒頗為似之,感性乎?理性耶?兩為其難而已。地上勞苦如是而離棄為難,實宜早悉盡全力以圖「有所作為」,一以完成少年之願,二則履行對先父之承諾。日後,當盡全力完成佈建多時之學業,而少作閒雲野鶴之文! 理性之言,非無感情也!
白雲蒼狗,留不住光陰,但總留的下些許文墨吧!初寫部落格時,曾自云:「雪泥鴻爪無非浮光掠影,蜉蝣寄生怎耐逝者如斯,留此一言半語,三文兩字,以待後之來者」,如今心境依舊如此,而順序需做調整了。
「回首舊游真是夢,一簪華髮岸綸巾」,而今過眼雲煙都成夢,黃梁驚起猶覺真,逐夢今日,視茫髮蒼,真大不同於往日矣!
Friday, December 22, 2006
我本將心托明月,誰知明月照溝渠
中國人的月亮,是寄託心境的最大歸宿,尤其夜闌人靜,無語問天之際,一腔心事,只能托與明月!君不見李白夜下獨酌有云:「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亮不語而人語之,好在它不會出賣你,也不會將所托八卦外傳!寂寞懷抱,對月傾訴鍾情,無奈但到也安全。
琵琶記裡有這麼一句詩:「我本將心托明月,誰知明月照溝渠;願留昨日千般好,怨恨執著隨風飄。」細看,有人傷心懷抱,嗟怨再三!但問題是:太陽底下無新鮮事,那月亮之下又何嘗例外?月照溝渠,一視同仁而已!又何需哀怨?其實,問題真的不在月亮,而是在當事人。試問,當事人有何心事,不直接行諸文字,亦不借之語言,而非托明月不可?若曾有過「昨日千般好」的記憶,是今日分道揚鑣溝水東西已矣!人與人相處,昨歡今怨者多,何以哉?
司馬遷說:「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而論兵法;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據此,自古以來,有一堆人大嘆心事誰曉,下筆為文以洩胸中鬱悶,而那些擔心文字惹禍的人,或許就真的只能將耿耿衷腸,托之明月了。司馬遷本身就是個奇特的例子,他寫成史記,因用字遣辭對當時之漢武帝多有不敬,許多人將之視為「謗書」,還差一點成為禁書而付之一炬!或許也因如此,司馬有另外兩篇文字傳世,亦即:「報任少卿書」,以及「悲士不遇賦」,文字書懷,裡面也是一腔心事。報任少卿書,裡面寫盡他替李陵仗義直言因而受刑的遺憾,進而發憤著書,至於悲士不遇賦,則是將自己逢辰卻不得志的心境,在殘存的文中縷縷道盡:
悲夫!士生之不辰,愧顧影而獨存。恆克己而復禮,懼志行之無聞。諒才韙而世戾,將逮死而長勤。雖有形而不彰,徒有能而不陳。何窮達之易惑,信美惡之難分。時悠悠而蕩蕩,將遂屈而不伸。使公于公者彼我同兮,私于私者自相悲兮。
天道微哉,吁嗟闊兮;人理顯然,相傾奪兮。好生惡死,才之鄙也;好貴夷賤,哲之亂也。炤炤洞達,胸中豁也;昏昏罔覺,內生毒也。我之心矣,哲已能忖;我之言矣,哲已能選。沒世無聞,古人惟恥;朝聞夕死,孰云其否。逆順還周,乍沒乍起。理不可據,智不可恃。無造福先,無觸禍始。委之自然,終歸一矣。
不得志的,還有晉代的陶淵明,依他自己的說法,他是看了「董仲舒」以及「司馬子長」的不遇賦後,感念自己的處境而寫成「感士不遇賦」,現將其「序文」錄如下:
昔董仲舒作〈士不遇賦〉,司馬子長又為之。余嘗以三餘之日,講習之暇,讀其文,慨然惆悵。夫履信思順,生人之善行;抱朴守靜,君子之篤素。自真風告逝,大偽斯興,閭閻懈廉退之節,市朝驅易進之心。懷正志道之士,或潛玉於當年;潔己清操之人,或沒世之徒勤。故夷皓有「安歸」之歎,三閭發「已矣」之哀。悲夫!寓形百年,而瞬息已盡;立行之難,而一城莫賞。此古人所以染翰慷慨,屢伸而不能已者也。夫導達意氣,其惟文乎?撫卷躊躇,遂感而賦之。
成語上說:「光風霽月」,用皎潔之月比喻人之清高,然托心事於明月,豈能因而自清?自古,夜裡的孤獨,對明月而傷逝,而心內的感概,則賦詞章以吟哦,如此成就了月亮獨特的地位,蘇軾〈水調歌頭〉句:「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是自我的獨白,然天盍言哉!白居易〈憶山東兄弟〉另一句:「共看明月應垂淚,一夜鄉心五處同」,是明月不語,然人見之而淚垂!張九齡〈望月懷遠〉:「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嘆的是相思之苦,李白〈宣州謝朓樓餞別〉:「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覽明月」說的是好友餞別之心,杜甫〈月夜憶舍弟〉:「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講的是喪亂離家思親之念,王維〈竹里館〉:「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 」將孤寂用月亮來襯托,紀曉嵐〈即興詩〉:「一帆一槳一漁舟,一個漁翁一釣鉤.一俯一仰一頓笑,一江明月一江秋」則將秋天的漁翁以十個「一」予以入景,無關心事。無論如何,月亮,是詩人於孤寂下筆之時,不可或缺之寄託所在。
世上之事,有「不遇」自然便有「相遇」,而歷史上的孟浩然,是「遇而不遇」的一個特例。話說孟浩然雖然文名四播,可惜應試始終不第,因此無一官半職,經友人牽線,巧遇唐玄宗,遂將所作詩「不才名主棄,久病顧人疏」上呈玄宗,本意是說自己才德不足,所以無法受到皇帝的器重,但看在玄宗的眼裡,弄巧成拙,反而將之視為自己沒有取用有德之士,怪罪到皇帝的身上,因此心裡自然不是滋味!自此,孟浩然的官途為斷,仕宦前程隨之亦渺!再之後,孟浩然在〈秋宵月下有懷〉中寫到:「秋空明月懸,光彩露沾濕,驚鵲棲未定,飛螢卷簾入。庭槐寒影疏,鄰杵夜聲急。佳期曠何許,望望空佇立。」裡面的失望,也僅能無奈的在明月身上傾吐了!錯失了機會,是命不是運,怨不得他人了。
還有些人,之前受人之陰廕,日後則捨身相報,這種例子,講起來也是一種「知遇」,應該不需要拖心明月了。茲舉「楚莊絕纓」的例子作為分享。一夜,楚莊王大宴群臣,酒酣耳熱之際,風滅燈燭,有人越矩偷摸了楚王的侍妾,而侍妾也於黑暗之中,將那位吃豆腐之人的帽帶給扯斷了。侍妾對楚王說,請點燈看誰的帽帶斷了,就是剛剛吃我豆腐的登徒子,而楚王卻說:「我賜人酒,使之醉而失禮,怎麼好為了彰顯妳的美德,而污辱了我的大臣呢?」,於是立即下令當夜所有人都必須君臣同歡,通通都要將帽帶拉下以盡其性。就這樣,到底是哪為好色之徒輕薄了美人就不得知了。三年後,晉楚大戰,有大臣奮勇爭先,五戰都在陣前,因而激勵士氣大破晉軍,楚王隨後召見該大臣,問道:「我不曾對你有任何特別的賞賜,你為和替我賣命如此呢?」,該大臣慚愧的說:「我就是先前那晚為侍妾所扯下帽帶的人」!楚王的寬厚,成就了自己春秋五霸的地位,而那位大臣的名字,原來叫做唐狡。
此外,還有心地苟且本不如明月,靠的是時運而成就功業的人物。歷史上,曹操與袁紹於官渡對壘,操軍少而紹軍眾,加上操軍糧食不濟軍心浮動,因此情勢極不力於曹操。而後袁紹烏巢糧道被劫,出兵與操兵戰於官渡,乃大敗!操得勝後至袁紹中軍帳內,不意搜出眾多密牒,而多是曹操轄下的將軍、謀士寫給袁紹的信件。曹操於是召集眾人,當眾宣布:「臨危之際,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日後命運如何,何況是你們呢?」於是一把火燒了那些密牒,大家的忐忑不安的心思也才安定下來,至於是哪些人寫了密牒給袁紹,又出了哪些點子,我們不得而知,但可以知道的是,那些名字不彰顯的謀臣策士及將軍們,有愧於曹操,日後應該是會如同唐狡一替曹操賣命了!在此時,心地光明又似乎已不是那麼重要,而是是否可以遇到一位「奸雄」,能夠將心比心,以一把火將那些對稱王霸業有礙的不愉快紀錄,通通置諸腦後!謀臣策士得遇亂世之奸雄如曹操者,至少是不需要將一腔心事托之明月了。
自來,有遇有不遇。不遇,孔子「道不行,乘桴浮於海」,或是如蘇軾「小舟從此逝,滄海寄餘生」,那些無文字獄壓力者,大可以奮筆疾書,陟罰臧否以洩胸中塊壘。擔心文字惹禍者,最起碼還可以效法殷浩「書空咄咄」,在空中劃字書寫悲憤,也就無奇怪可言了。有遇是幸,遇而不遇是命,至於不遇,「時也、命也、運也,非我之所能也」,就同聲一嘆吧。
Tuesday, December 19, 2006
這件事實在太「鳥」了!
今日與同事談公司之組織,無意間同事引用了「烏合之眾」四字,我大笑!因為組織的成員,如果竟是烏合之眾,那顯然是毫無戰力的!果如此,「烏合之眾」四字究為何意?
事實上,前述四字出自唐朝馬總所編的〈意林〉,是管子一書的逸文(現在書內沒有的文字),原文是:「烏合之眾,初雖有權,後必相吐,雖善不親也。殺生之柄不制于主,而在群下,此寄生之主也。 」也就是說,一群無組織的人聚合在一起,一開始雖然是有力量,但時間拉長,便會相互猜忌,表面上雖然相安無事,但彼此的內心是不親近的!由於權力不在領導者,而在下屬幕僚,這種居上位的人是沒有實權的。但,這種說法,幹嘛一定用「烏」來比喻? 又為何不用「鳥」字?
「烏」與「鳥」只差中間那一小橫,而那一小橫,其實就是「眼睛」,烏鴉不是沒有眼睛,只是因為全身泛黑,所以眼睛並不凸顯,也因此將「烏」字與「鳥」字,用鳥眼的明顯程度予以區別。而烏鴉在文學裡,有著一定的地位,比如:張繼〈楓橋夜泊〉詩:「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白居易的〈慈烏夜啼 〉:「慈烏失其母,啞啞吐哀音,畫夜不飛去,經年守故林」,又如曹操〈短歌行〉:「月明星稀,烏鵲難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再如劉禹錫〈烏衣巷〉:「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平常百姓家。」此外,李密的〈陳情表〉有:「是臣盡節於陛下之日長,報養劉之日短也。烏鳥私情,願乞終養」,再加上成語裡面的「愛屋及烏」等,各位都可以見到「黑」色的「烏」鴉處處入景,在各家詩內確實扮演著吃重的角色。如果各位到過中國的北方,樹上的鳥巢,也多半是烏鴉所結的,尤其到了冬天,光禿禿的樹幹上,突顯出來的鳥巢是極為顯目的。足見,烏鴉在中國是極為常見的鳥類,也因尋常可見,是以詩人據以入詩。
「烏合之眾」其實主要在取用烏鴉身上「黑色」的意思,中國人說「黔首」,就是指的一般平民百姓,而百姓穿的衣服一般是「黑色」的,所以謂之黔首(黔就是黑)。古代要是亂穿有顏色的衣服,那是逾越規矩,犯了忌諱,是要砍頭的!因此「烏合」之眾,就是說一般「市井小民」聚合在一起的意思,而不是說「一群烏鴉」聚合在一起。既然是一般尋常百姓,那就不會有組織,只要稍稍有事,必然一哄而散!所以烏合之眾,指的就是沒有組織的平民百姓因故聚在一起,看似有力量,實則一盤散沙!是不會有凝聚力道的。 當然,顏色也有命運改變的時候,劉禹錫寫「烏衣巷」時,黑色就成為高貴的顏色了,而今日「黑色」西裝,也有莊重的意味在內。
顏色在各朝代也會鬧鬧革命,例如丘遲〈與陳伯之書〉裡面有「佩紫懷黃,讚帷幄之謀;乘軺建節,奉疆場之任」等字,而「佩紫懷黃」裡面的「紫色」衣綬與「黃色」印信,就代表著高貴的顏色!顏色,竟然有貴賤高低!此例在清朝八旗軍最為明顯,劃分黃、藍、紅、白四種,再以正、鑲區分,合計就是八旗!身份上想要從低晉階往上爬,還要透過正式的「抬旗」行政手續,以顏色區分身份貴賤,幸與不幸,一言難盡! 蓋「賤人」處處,而「貴人」何在?
如此,因平民穿著「黑色」的衣服,有如烏鴉之色一般,所以用「烏合」兩字予以形容平民百姓聚在一起的樣子,斷不是說一群烏鴉聚在一起!所以,烏鴉無辜,就請大家不要再誤會烏鴉了!烏鴉反哺,是白居易筆下的「鳥中之曾參」,如果大家老是不長「眼睛」,還是亂用成語,那這件事,就實在太「鳥」了!
Sunday, December 10, 2006
兩袖清風以始,粉身碎骨以終
歷史不是故事,他是歷朝皇帝的記事簿,更是百姓的血淚史。小兒與我共觀明朝歷史劇,見宦官「王振」慫恿英宗北伐瓦剌,言聽計從,置其他大臣之言於不顧,終於釀成「土木堡之變」,喪師五十萬,自身亦為瓦剌所虜。小兒問我:「英宗為何那麼笨?」我無言以對,英宗不笨,他只是迷惑於明朝以及自己的能耐而已! 而恰巧,那時出了總攬大權的宦官王振,一連串的宿命安排,成就了「王振誤國」「英宗為俘」的歷史慘劇! 而這整段歷史,牽扯著一個悲劇英雄「于謙」,每誌此事,心為嘆息,藉此略書于少保事一二,用以弔之。
土木堡之變發生於一四四九年八月十五日,英宗率大軍進剿瓦剌,途中大雨不歇,軍士疲憊,加上一路眼見明朝邊防軍敗退狼狽後撤之景象,英宗因此心生恐懼,大軍未戰即退。再受王振之私心建議,欲富貴還鄉而過王振老家蔚州,軍伍前進路線遂為更改,未進大同,因輜重行進緩慢,大軍行至土木堡(河北懷來縣附近),為瓦剌軍所追及。當時,土木堡地勢雖高,但原有河川適逢斷流,軍中缺水,數日後士氣渙散,加上瓦剌計誘王振將降,兵備遂懈,待明軍移營就水,瓦剌立即進攻,明軍倉惶應戰大敗,五十萬軍隊竟全軍覆沒,鄺埜、王佐等大臣死難,英宗被俘!史稱「土木堡之變」。以一戰而死難之眾而言,實為中國歷史上最大者,較之白起坑殺趙卒四十萬之「長平之戰」尤為慘烈!消息傳至北京,當時民心震恐之情形,實在很難以筆墨形容!
十六日深夜,兵敗消息傳至北京,翰林侍講徐有貞主張立即遷都南京,而兵部侍郎于謙則挺身反對,堅持以國家百姓為重,力主保衛京師,抵禦瓦刺。于謙力諫由監國的郕王朱祁鈺代行政務,懲處王振黨羽,嗣後復請皇太后立郕王為帝,以安民心。九月六日,郕王即位,是為景帝,改年號為景泰,尊英宗為太上皇。瓦剌一戰大勝,挾英宗步步進逼,諸守將在英宗近衛太監,及瓦剌軍喲喝威逼之下,皆開城而降。十月,瓦剌前鋒破紫荊關直指京城,守將石亨建議收兵固守城內,于謙則決定列陣北京九門之外,以勤王之師二十二萬,與瓦剌軍對壘力拼。雙方激戰五日,終破瓦剌,明室方得保存。景帝論功行賞,于謙加少保銜,並總督軍務,謙辭謝獎賞,並說:「四郊多壘(四處都是戰事用的碉堡),卿大夫之恥也,敢邀功賞哉!」,堅辭而帝不許。
一四五○年,瓦剌首領也先見明室內部安然有序,徒留英宗於北亦不再有所用處,加之明廷處事得當,邊防謹實,用兵屢無所獲,遂決定與明室議和送回英宗。消息送達北京,大臣王直等遂商議派使者前往迎接,景帝以帝位受脅而不悅,于謙乃說服英宗,略謂:「大位已定不可能更改,假如英宗懷有他心,謙必定堅持護衛景帝」,景帝聞言後,疑慮之心方才放下,乃先後派李實、楊善兩位迎回英宗。景帝為免尷尬,仍決定將英宗幽居於皇城「南宮」之內, 但一城兩帝,實已暗埋蕭牆之禍!
一四五七年,景帝突然病篤,京城守將石亨,都督張軏,左都御史楊善、太監曹吉祥等,以為議立太子不如恢復英宗皇位,且立即可成為功臣,遂與徐有貞共謀,「以備非常為名,納兵入大內」(以應付緊急事故為理由,將軍隊馳入禁宮之內)。正月十六日四更時分,引兵千餘,硬是撞倒宮門,將英宗從南宮接出送到奉天殿,「升座,鳴鐘鼓,啟諸門」,復辟再度即位,並改元天順。英宗復位時,因是撞破宮門而入,故史稱「奪門之變」,復因英宗原來幽禁於南宮,所以又稱之為「南宮復辟」。
話說于謙個性剛直,遇事有不如意時,動不動就捶胸大嘆:「此一腔熱血,意灑何地!」,加上處事剛正不阿,執意不主議和,確實得罪不少王公貴冑。土木堡之變,徐有貞因主張南遷都城,為景帝所不喜,所以始終於朝內無法得意,而石亨則因無故舉薦于謙之子于冕,更為于謙所斥,而都督張軏則因征伐苗苗疆未遵守法規,也為謙所彈劾,至於內侍曹吉祥,更因自己不受景帝信賴,因此均懷恨於心。 十六日英宗復位後,宣諭朝臣結束,便立即將于謙及大學士王文兩人收補下獄,並污蔑兩人謀反欲擁立其他皇帝,都御史蕭惟禎受英宗之指示,將兩人以以謀逆,處極刑之罪定讞。王文喊冤欲辯解,謙苦笑的對他說:「亨等意耳(這是石亨等人的既定想法),辯何益?」嗣後,二十二日,于謙棄市,籍沒家產,家人則流放戍邊。
明史記載于謙就死時這樣說:「死之日,陰霾四合,天下冤之。指揮朵兒者,本出曹吉祥部下,以酒酹謙死所,慟哭。吉祥怒,抶之。明日復酹奠如故。都督同知陳逵感謙忠義,收遺骸殯之。逾年,歸葬杭州。皇太后初不知謙死,比聞,嗟悼累日,英宗亦悔之。」當天下洶洶然,均以責難于謙以討好英宗的同時,僅有意朵兒、陳逵二人,忠義不滅,或酹奠(以酒灑地祭奠亡靈)或為收屍,其餘則噤聲而不敢言,天理難彰以致於斯,實在可悲!又,兵部伺郎吳寧,方介有識鑒,是于謙長年的好同事,景泰改元天順時,隨即以疾乞歸。吳寧曾經替于謙挑選女婿,結果選中千戶硃驥。但是于謙懷疑硃驥的人品,吳寧說:「公他日當得其力(有天你一定會得到他的幫助) 。」之後,于謙就死,果然就是靠硃驥之力乃得歸喪杭州! 杭州「于少保墓」,與冤死同葬於西湖的「岳武穆墓」,在歷史上相互嗟啾,同聲而歎!
于謙,明錢塘(浙江杭州)人,字廷益,號節庵,永樂十九年進士。一生忠耿,土木堡之變,全師盡喪,英宗成為俘虜,北京震恐,全靠于謙排眾議,議立監國,並抗擊瓦剌軍於九門之外方得保全!之後,英宗得回,也是于謙出力最多,然最後竟然是以謀反之罪,受戮於英宗之手,能不令人哀嘆者在!
當王振弄權之時,照例,覲朝需金一百方能打通關節,而謙獨不從俗,兩首空空入朝,對權貴閹宦不假辭色,一點也不買帳,並作詩曰:
手帕蘑菇及線香
本資民用反為殃
清風兩袖朝天去
免得閭閻話短長
謙並將此詩懸之於正室,以勵己惕人。也正因其不苟如此,為王振構陷下獄,後賴蕃王及河南、山西兩地仕紳之上京請願方得一免。從此,「兩袖清風」成為清廉的最佳代名詞。
于謙就死之日,吟其詩「石灰吟」曰:
千錘萬擊出深山
烈火焚燒若等閒
粉身碎骨渾不怕
要留清白在人間
似乎,于謙一直在用自己的生命書寫歷史的無奈與悲憤!如今,「一腔熱血」、「兩袖清風」、「千錘萬擊」、「粉身碎骨」都成為了我們常用的成語,只不知,有多人知道,那是于謙用生命所書寫的歷史悲哀?
岳飛欲迎二聖還朝,犯了宋高宗的大忌,乃會有秦檜以「莫須有」之罪羅致岳飛,而于謙不然,在景帝同意下迎回英宗,英宗不但不感其恩,竟受意讓石亨、張軏、徐有貞、曹吉祥等人,以「意欲」二字謬誤于謙終至於死,司馬遷云:「忠而被謗,信而見疑」,豈忠耿之士,自古以來的命運就是如此?果如是,當何以以忠義教子哉?蘇軾洗兒詩云:「人皆養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惟願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若是,教子愚且魯可乎?可乎?
土木堡之變發生於一四四九年八月十五日,英宗率大軍進剿瓦剌,途中大雨不歇,軍士疲憊,加上一路眼見明朝邊防軍敗退狼狽後撤之景象,英宗因此心生恐懼,大軍未戰即退。再受王振之私心建議,欲富貴還鄉而過王振老家蔚州,軍伍前進路線遂為更改,未進大同,因輜重行進緩慢,大軍行至土木堡(河北懷來縣附近),為瓦剌軍所追及。當時,土木堡地勢雖高,但原有河川適逢斷流,軍中缺水,數日後士氣渙散,加上瓦剌計誘王振將降,兵備遂懈,待明軍移營就水,瓦剌立即進攻,明軍倉惶應戰大敗,五十萬軍隊竟全軍覆沒,鄺埜、王佐等大臣死難,英宗被俘!史稱「土木堡之變」。以一戰而死難之眾而言,實為中國歷史上最大者,較之白起坑殺趙卒四十萬之「長平之戰」尤為慘烈!消息傳至北京,當時民心震恐之情形,實在很難以筆墨形容!
十六日深夜,兵敗消息傳至北京,翰林侍講徐有貞主張立即遷都南京,而兵部侍郎于謙則挺身反對,堅持以國家百姓為重,力主保衛京師,抵禦瓦刺。于謙力諫由監國的郕王朱祁鈺代行政務,懲處王振黨羽,嗣後復請皇太后立郕王為帝,以安民心。九月六日,郕王即位,是為景帝,改年號為景泰,尊英宗為太上皇。瓦剌一戰大勝,挾英宗步步進逼,諸守將在英宗近衛太監,及瓦剌軍喲喝威逼之下,皆開城而降。十月,瓦剌前鋒破紫荊關直指京城,守將石亨建議收兵固守城內,于謙則決定列陣北京九門之外,以勤王之師二十二萬,與瓦剌軍對壘力拼。雙方激戰五日,終破瓦剌,明室方得保存。景帝論功行賞,于謙加少保銜,並總督軍務,謙辭謝獎賞,並說:「四郊多壘(四處都是戰事用的碉堡),卿大夫之恥也,敢邀功賞哉!」,堅辭而帝不許。
一四五○年,瓦剌首領也先見明室內部安然有序,徒留英宗於北亦不再有所用處,加之明廷處事得當,邊防謹實,用兵屢無所獲,遂決定與明室議和送回英宗。消息送達北京,大臣王直等遂商議派使者前往迎接,景帝以帝位受脅而不悅,于謙乃說服英宗,略謂:「大位已定不可能更改,假如英宗懷有他心,謙必定堅持護衛景帝」,景帝聞言後,疑慮之心方才放下,乃先後派李實、楊善兩位迎回英宗。景帝為免尷尬,仍決定將英宗幽居於皇城「南宮」之內, 但一城兩帝,實已暗埋蕭牆之禍!
一四五七年,景帝突然病篤,京城守將石亨,都督張軏,左都御史楊善、太監曹吉祥等,以為議立太子不如恢復英宗皇位,且立即可成為功臣,遂與徐有貞共謀,「以備非常為名,納兵入大內」(以應付緊急事故為理由,將軍隊馳入禁宮之內)。正月十六日四更時分,引兵千餘,硬是撞倒宮門,將英宗從南宮接出送到奉天殿,「升座,鳴鐘鼓,啟諸門」,復辟再度即位,並改元天順。英宗復位時,因是撞破宮門而入,故史稱「奪門之變」,復因英宗原來幽禁於南宮,所以又稱之為「南宮復辟」。
話說于謙個性剛直,遇事有不如意時,動不動就捶胸大嘆:「此一腔熱血,意灑何地!」,加上處事剛正不阿,執意不主議和,確實得罪不少王公貴冑。土木堡之變,徐有貞因主張南遷都城,為景帝所不喜,所以始終於朝內無法得意,而石亨則因無故舉薦于謙之子于冕,更為于謙所斥,而都督張軏則因征伐苗苗疆未遵守法規,也為謙所彈劾,至於內侍曹吉祥,更因自己不受景帝信賴,因此均懷恨於心。 十六日英宗復位後,宣諭朝臣結束,便立即將于謙及大學士王文兩人收補下獄,並污蔑兩人謀反欲擁立其他皇帝,都御史蕭惟禎受英宗之指示,將兩人以以謀逆,處極刑之罪定讞。王文喊冤欲辯解,謙苦笑的對他說:「亨等意耳(這是石亨等人的既定想法),辯何益?」嗣後,二十二日,于謙棄市,籍沒家產,家人則流放戍邊。
明史記載于謙就死時這樣說:「死之日,陰霾四合,天下冤之。指揮朵兒者,本出曹吉祥部下,以酒酹謙死所,慟哭。吉祥怒,抶之。明日復酹奠如故。都督同知陳逵感謙忠義,收遺骸殯之。逾年,歸葬杭州。皇太后初不知謙死,比聞,嗟悼累日,英宗亦悔之。」當天下洶洶然,均以責難于謙以討好英宗的同時,僅有意朵兒、陳逵二人,忠義不滅,或酹奠(以酒灑地祭奠亡靈)或為收屍,其餘則噤聲而不敢言,天理難彰以致於斯,實在可悲!又,兵部伺郎吳寧,方介有識鑒,是于謙長年的好同事,景泰改元天順時,隨即以疾乞歸。吳寧曾經替于謙挑選女婿,結果選中千戶硃驥。但是于謙懷疑硃驥的人品,吳寧說:「公他日當得其力(有天你一定會得到他的幫助) 。」之後,于謙就死,果然就是靠硃驥之力乃得歸喪杭州! 杭州「于少保墓」,與冤死同葬於西湖的「岳武穆墓」,在歷史上相互嗟啾,同聲而歎!
于謙,明錢塘(浙江杭州)人,字廷益,號節庵,永樂十九年進士。一生忠耿,土木堡之變,全師盡喪,英宗成為俘虜,北京震恐,全靠于謙排眾議,議立監國,並抗擊瓦剌軍於九門之外方得保全!之後,英宗得回,也是于謙出力最多,然最後竟然是以謀反之罪,受戮於英宗之手,能不令人哀嘆者在!
當王振弄權之時,照例,覲朝需金一百方能打通關節,而謙獨不從俗,兩首空空入朝,對權貴閹宦不假辭色,一點也不買帳,並作詩曰:
手帕蘑菇及線香
本資民用反為殃
清風兩袖朝天去
免得閭閻話短長
謙並將此詩懸之於正室,以勵己惕人。也正因其不苟如此,為王振構陷下獄,後賴蕃王及河南、山西兩地仕紳之上京請願方得一免。從此,「兩袖清風」成為清廉的最佳代名詞。
于謙就死之日,吟其詩「石灰吟」曰:
千錘萬擊出深山
烈火焚燒若等閒
粉身碎骨渾不怕
要留清白在人間
似乎,于謙一直在用自己的生命書寫歷史的無奈與悲憤!如今,「一腔熱血」、「兩袖清風」、「千錘萬擊」、「粉身碎骨」都成為了我們常用的成語,只不知,有多人知道,那是于謙用生命所書寫的歷史悲哀?
岳飛欲迎二聖還朝,犯了宋高宗的大忌,乃會有秦檜以「莫須有」之罪羅致岳飛,而于謙不然,在景帝同意下迎回英宗,英宗不但不感其恩,竟受意讓石亨、張軏、徐有貞、曹吉祥等人,以「意欲」二字謬誤于謙終至於死,司馬遷云:「忠而被謗,信而見疑」,豈忠耿之士,自古以來的命運就是如此?果如是,當何以以忠義教子哉?蘇軾洗兒詩云:「人皆養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惟願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若是,教子愚且魯可乎?可乎?
Thursday, December 7, 2006
「讓」棋不語才是真君子!
下棋目的何在?無非「消遣」二字,若非消遣,必有爭勝之心,一旦有爭勝之心,以「其爭也君子」的方式「揖讓而升,下而飲」,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昨夜,接小兒回家,見兩位長者車馬對奕,兩者皆有爭勝之心,某長者連輸兩局,口中遂唸唸有詞,但也確實做到起手無回的的基本態度。小兒出,觀棋一旁,回程說:「應該車二平七,但卻沒出,應該馬三進五,卻又沒走」,一付他下的才對!我莞爾一笑,沒有回答。他又問:「哪一位下的好?」我說:「都很好」!小兒不喜這種模稜兩可的答案,硬要追問,我又說:「都求勝!」兒子聽不下去,回家執意與我一奕。我輸給小兒,兒大樂,我亦以其樂為樂!
棋盤上寫著:「觀棋不語真君子,起手無回大丈夫」,我觀棋三盤,一句未言,但確有三四回因落子怪異而大皺其眉,好在夜色昏暗,長者用心棋海,沒有注意到我的感覺。小兒回程,議論譊譊,使我想起自己以及左宗堂下棋的故事。
少時,隔壁長輩化時叔喜歡下棋,苦無陪伴之人,請我陪奕,我推說不會,化時叔遂讓車馬炮三子與我,與之對奕屢為其所敗,但隨時日亦有長進,棋奕漸通後,叔以車馬讓我,再以車炮讓我,而後馬炮,再而後僅讓單子,最後兩軍對壘,一子無法讓。我因與其女交往,雖早有能力破化時叔之棋陣,但礙於其面,始終想盡辦法讓化時叔能贏我數子,但又必須讓其不知我已相讓之事實,如今回想,為其女而讓其局,我當時一點爭勝之心都沒有,有的卻是討好之心!追憶從前種種,思之亦甚可笑。
這也使我回想起左宗棠先生於光緒十年平定新疆的故事。當時左公率兵入疆,安營於甘肅某地,左氏微服尋訪民情,於一小廟下,見一長者與人對奕,旁安一匾曰:「天下第一棋手!」左宗棠善奕,技癢,遂與長者棋過三局,三戰皆勝,左氏大喜,遂謂老者曰:「你那塊匾額可以拿下來了。」老者依言,取下該匾。左氏伐新疆全勝凱旋,途次舊地,見老者再度懸匾與他人對奕,左氏遂再度與長者對奕三局,不料三盤皆墨,遂對長者說:「不意長者棋藝進步如此!」長者對曰:「當時知公有要務在身,故避其鋒,以全其功,是以小讓耳!」左氏聞言,羞赧唯唯而退!
少時,化時叔讓我而誘以對奕,他樂在其中,但我因其女而陰以讓之,他樂我亦樂!於今,小兒與我對奕,我讓之,他大樂,我亦因其樂而樂,而左氏與長者對奕,長者讓之,左氏樂而成就不世之功,卻未知長者實乃有以讓之,待得勝凱歸,三墨之後,若無一問,左氏恐亦終生不明有高人讓之矣!忍、讓、輸、贏、得、失、進、退之間,到底誰才是真有所獲之人?
余今夜觀長者對奕,心不能靜,蹙眉者三四次,是依然有好勝之心!他人之奕,我又何來爭勝之心,而為之蹙眉者再?余本不解,待歸家與子對奕,忍之、讓之,彼樂我亦樂,又毫無爭勝之心矣!事不關己,反而有勝負之心,事雖關己,反倒無求勝之念!豈不奇哉?細想,對小兒,我以讓之為樂,而對不相關之長者,我實無謙讓之必要,所以遂有爭勝之心!思及此,更覺左氏所遇之長者,其心胸之大,丘壑之深,暗為忍讓,以成他人之功,實為我輩深所愧究者矣。
又憶清高士奇與武將薩布素對棋,薩布素撤去車馬炮三子,而將所餘之另三子翻過來,對高士奇說:「你不用撤去棋子,但現在反過來的車馬砲三子,均屬於三用子,依需要可以當車,為馬,或做砲任意變換」,於是,薩與高兩人棋局大戰,結果薩布素竟以少子獲勝!棋子的功能改變,遊戲規則也隨之牽動,高士奇一下子無法適應下,敗於薩布素之手。高氏本無讓人之心,薩氏亦無謙退之意,但遊戲條件的改變,卻使薩贏高輸,蓋一旦有爭勝之心,想贏未必能贏,應輸亦可得勝,惟勝負之間,個人感覺不同而已!
我們隨年紀漸長,爭勝之心本應日淡,見他人對奕,觀之而蹙眉,修養實在太差,慨嘆無奈!此一「嗜慮之心」,何時才可以真正轉淡?少時化時叔之讓我,而終為我所讓,左氏爭勝而長者不以為意,屈己而三退,今我讓兒,其意亦同乎? 可嘆者,己身可知,有多少他人於暗中隱忍而讓?做人勢必謙虛,因實在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中忍己、讓己,成已。他日,我輩又是否能成為那暗中讓人、忍人、成人的長者?
心中欷噓,忽有感慨,關己之事,忍讓何其難哉!清錢大訢「奕喻」一文有云:「人固不能無失,然試易地以處,平心而度之,吾果無一失乎?吾能知人之失,而不能見吾之失;吾能指人之小失,而不能見吾之大失。吾求吾失且不暇,何暇論人哉?」善哉斯言,我輩實當引以為鑑!
昨夜,接小兒回家,見兩位長者車馬對奕,兩者皆有爭勝之心,某長者連輸兩局,口中遂唸唸有詞,但也確實做到起手無回的的基本態度。小兒出,觀棋一旁,回程說:「應該車二平七,但卻沒出,應該馬三進五,卻又沒走」,一付他下的才對!我莞爾一笑,沒有回答。他又問:「哪一位下的好?」我說:「都很好」!小兒不喜這種模稜兩可的答案,硬要追問,我又說:「都求勝!」兒子聽不下去,回家執意與我一奕。我輸給小兒,兒大樂,我亦以其樂為樂!
棋盤上寫著:「觀棋不語真君子,起手無回大丈夫」,我觀棋三盤,一句未言,但確有三四回因落子怪異而大皺其眉,好在夜色昏暗,長者用心棋海,沒有注意到我的感覺。小兒回程,議論譊譊,使我想起自己以及左宗堂下棋的故事。
少時,隔壁長輩化時叔喜歡下棋,苦無陪伴之人,請我陪奕,我推說不會,化時叔遂讓車馬炮三子與我,與之對奕屢為其所敗,但隨時日亦有長進,棋奕漸通後,叔以車馬讓我,再以車炮讓我,而後馬炮,再而後僅讓單子,最後兩軍對壘,一子無法讓。我因與其女交往,雖早有能力破化時叔之棋陣,但礙於其面,始終想盡辦法讓化時叔能贏我數子,但又必須讓其不知我已相讓之事實,如今回想,為其女而讓其局,我當時一點爭勝之心都沒有,有的卻是討好之心!追憶從前種種,思之亦甚可笑。
這也使我回想起左宗棠先生於光緒十年平定新疆的故事。當時左公率兵入疆,安營於甘肅某地,左氏微服尋訪民情,於一小廟下,見一長者與人對奕,旁安一匾曰:「天下第一棋手!」左宗棠善奕,技癢,遂與長者棋過三局,三戰皆勝,左氏大喜,遂謂老者曰:「你那塊匾額可以拿下來了。」老者依言,取下該匾。左氏伐新疆全勝凱旋,途次舊地,見老者再度懸匾與他人對奕,左氏遂再度與長者對奕三局,不料三盤皆墨,遂對長者說:「不意長者棋藝進步如此!」長者對曰:「當時知公有要務在身,故避其鋒,以全其功,是以小讓耳!」左氏聞言,羞赧唯唯而退!
少時,化時叔讓我而誘以對奕,他樂在其中,但我因其女而陰以讓之,他樂我亦樂!於今,小兒與我對奕,我讓之,他大樂,我亦因其樂而樂,而左氏與長者對奕,長者讓之,左氏樂而成就不世之功,卻未知長者實乃有以讓之,待得勝凱歸,三墨之後,若無一問,左氏恐亦終生不明有高人讓之矣!忍、讓、輸、贏、得、失、進、退之間,到底誰才是真有所獲之人?
余今夜觀長者對奕,心不能靜,蹙眉者三四次,是依然有好勝之心!他人之奕,我又何來爭勝之心,而為之蹙眉者再?余本不解,待歸家與子對奕,忍之、讓之,彼樂我亦樂,又毫無爭勝之心矣!事不關己,反而有勝負之心,事雖關己,反倒無求勝之念!豈不奇哉?細想,對小兒,我以讓之為樂,而對不相關之長者,我實無謙讓之必要,所以遂有爭勝之心!思及此,更覺左氏所遇之長者,其心胸之大,丘壑之深,暗為忍讓,以成他人之功,實為我輩深所愧究者矣。
又憶清高士奇與武將薩布素對棋,薩布素撤去車馬炮三子,而將所餘之另三子翻過來,對高士奇說:「你不用撤去棋子,但現在反過來的車馬砲三子,均屬於三用子,依需要可以當車,為馬,或做砲任意變換」,於是,薩與高兩人棋局大戰,結果薩布素竟以少子獲勝!棋子的功能改變,遊戲規則也隨之牽動,高士奇一下子無法適應下,敗於薩布素之手。高氏本無讓人之心,薩氏亦無謙退之意,但遊戲條件的改變,卻使薩贏高輸,蓋一旦有爭勝之心,想贏未必能贏,應輸亦可得勝,惟勝負之間,個人感覺不同而已!
我們隨年紀漸長,爭勝之心本應日淡,見他人對奕,觀之而蹙眉,修養實在太差,慨嘆無奈!此一「嗜慮之心」,何時才可以真正轉淡?少時化時叔之讓我,而終為我所讓,左氏爭勝而長者不以為意,屈己而三退,今我讓兒,其意亦同乎? 可嘆者,己身可知,有多少他人於暗中隱忍而讓?做人勢必謙虛,因實在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中忍己、讓己,成已。他日,我輩又是否能成為那暗中讓人、忍人、成人的長者?
心中欷噓,忽有感慨,關己之事,忍讓何其難哉!清錢大訢「奕喻」一文有云:「人固不能無失,然試易地以處,平心而度之,吾果無一失乎?吾能知人之失,而不能見吾之失;吾能指人之小失,而不能見吾之大失。吾求吾失且不暇,何暇論人哉?」善哉斯言,我輩實當引以為鑑!
Monday, December 4, 2006
「走狗」原來也不是件壞事
小兒國中段考英文成績不佳,回家後頗為沮喪,老婆見成績之後,先把我罵了一頓,說是自己會,但教不會兒子,所以該罵。唉!現代女子,「相子教夫」,蓋如是!蓋如是!
經過一陣努力,將小兒回答疑問句與否定句的的方式,用我的方式教了一遍,小兒對於「Yes, I am.」,「No, I am not.」的邏輯總算似有所悟,心裡才要鬆口氣,忽然發現考卷背面,用鉛筆一點一點的「點出」了這樣一段話:「不爽學了2是走狗!」,定神想想,原來他的意思是:「不爽學了,學了是走狗」!這是哪門子火星文?用平方來書寫中文語句?
心理兀自驚訝間,似乎也不用太過嚴肅,當初自己求學,對不順利的科目以及某些特別不喜歡的老師,不也曾胡亂塗鴉說上兩句?成長過程而已,不需要自己嚇自己。不過,「走狗」二字,激起了我一點感想,想和大家提提。走狗二字,源自史記:「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如是,原本走狗的意思,並不見得是件壞事,能替主人服務,啣回獵物,不也理應如此?可惜的是,獵物沒了,啣獵物的走狗也就多餘了!唯一的剩餘價值,就是烹殺食用!看來「鳥盡弓藏」,比之「兔死狗烹」還是幸運的很多!
不獨韓信如此,衛青大破匈奴,無功業可立之時,不也正如汲黯所言,必須「馬放南山」?馬放南山還是好的,至少,彼不像韓信、彭越等人,一一死於劉邦之手,沒一個可以安享晚年。話說高祖劉邦爭得天下天下後,獨對蕭何禮遇有加,其他眾將看在眼裡,呧咕在心裡,隱忍不住,向劉邦詢問原因:「臣等披堅執銳,多者百餘戰,少者數十合。蕭何未嘗有汗馬之勞,徒持文墨議論,顧反居臣等上,何也?」劉邦不疾不徐的回答說:「夫獵,追殺獸兔者狗也,而發蹤指示獸處者人也(打獵的時候,追逐撲殺野獸、兔子的是狗;而發現野獸蹤跡,指示野獸在什麼地方的是人)。今諸君徒能得走獸耳,功狗也(今天你們各位若能捉住那些逃走的野獸,這只能算是有功的狗)。至如蕭何發蹤指示,功人也(至於蕭何發現野獸蹤跡,指示野獸所在,這才算是有功的人)」。原來,和高祖把眾將官都當成「功狗」(勞動有功之走狗)看待!其功力、功能,是遠遠不及「功人」(指揮有功之人)。弄了半天,舞文弄墨,運籌帷幄者,是為功人;軀馳沙場,捨命血淌者,是為功狗。要做個狗,還必須有功才行!否則,不早就給烹了?
陶朱公勸文種急流勇退,蓋句踐其人,「可以共患難,不可以共安樂」,無奈文種不聽,下場奇慘。而與漢高祖軀馳沙場的將軍們,最後都成了被殺的有功之狗,想做個活狗,看來也挺不容易的。清毛宗崗評三國演義至一百一十回時,這樣寫道:「諸葛兄弟三人,分事三國。人謂蜀得其龍,吳得其虎,魏得其狗,不知狗亦不易為矣。高帝以功臣比之功狗;蒯通曰:『桀犬吠堯。』亦自比于狗;趙盾曰:『君之獒不若臣之獒。』亦自比家將于狗。若後世無義之徒,正狗之不如耳。」以此觀之,「連狗都不如」是真的很慘了!所以,要是真能成為走狗,而且是活著的走狗,在爾詐我虞的狀況下,算是叨天大幸矣。
與人相處,何以可以共患難,而獨不能共安樂?諸君自己思之,那作為一個供他人軀馳的走狗,若善盡其責,只要能不碰到烹狗的老闆,似乎也無不妨,至於自己學習的成敗,又與狗何關?
走狗的英文(turn-coat)一字取的也有深意,原本是說美國獨立戰爭期間,英軍穿紅衣,殖民地之民兵穿藍衣,城池之爭奪,一進一出,一退一取,苦的是百姓,所以有人有兩套衣服,英軍來則穿紅,民兵至則穿藍,所以turn-coat這種轉換衣服顏色的人,就是「走狗」了!唉!做個走狗也真苦,沒事要帶兩套衣服,脫脫穿穿,以便見風使舵,這不很像我們所熟知的馮道,不知是「無所用恥」還是「真不能用恥」的那一型。
小兒用「學了2」來表示使用「學了」二字兩次,而我用中文的走狗歷史,以及英文的字義來源予以解釋,大家是否也「學了」兩次!一笑。
「胤」與「允」
同事有女,取名中有一「胤」字,因此字鮮用,問其故,竟是「特別喜好」!我想同事的老公可能未解此字之本義,因此特為小文以解之。
「胤」字,記憶所及,古來有兩位帝王之名有其字,一是宋太祖「趙匡胤」,另一則是清世宗「愛新覺羅胤禎」,此字在一般之解釋是「子孫」之意,至於此字為何做此解釋,其實在字形上就透露了玄機!胤字,左右兩撇,就是女子「陰戶」分開狀的象形,而裡面那個「ㄠ」字,如同「絲」字一般,是「相連」的意思,在胤字裡面,就是連接新生兒之「臍帶」,那在ㄠ下面的「月」字,其實本是個「肉」字,故此,胤字就是女子生產過程,連接新生「骨肉」之「臍帶」未斷的會意字。基此,胤字才成為後世子孫的意思!
古代有「避諱」的問題(不使用與皇帝同樣的名字),因此「胤」字往往改成「允」字。好玩的是,現在的胤字,部首從「乙」(胤字的右半邊),而說文的部首從「肉」(胤字中間下半部),仔細看看,顯然從肉比較有「道理」!小孩是「媽媽肚子裏的一塊肉」,當然從肉比較正確。
清代雍正以後明令避諱,於是改「胤」字為「允」字,而「允」字,在孳演形變之後,很難瞭解其本意如何。其實「允」,甲骨文與金文都顯示著一個人(儿部,音就是ㄖㄣˊ)點頭(ㄙ)同意的意思!所以允許,允諾,允當,都需要點一下頭表示同意!我們常說的「允文允武」,是說一個人又能文,又能武,這裏的允字,表示「修」的意思,所以允文允武,等同修文修武,很多人喜歡用「允」、「修」二字再加上文武取名,意思是一樣的。
但允字與「胤」字實在沒有關係,古人避諱,或「改字」或「換字」,各有辦法,只要不要使用與皇帝一樣的字就好,要是一樣!「犯了避諱」,那可是要殺頭的。文字無辜,隨意竄改,那可不是古人造字時的本意!
大學時候,喜故書,在文史哲相關的領域中玩味了一陣,也湊巧讀過前北大校長,陳垣(字援菴)先生所著之「史諱舉例」一書(台灣由文史哲出版社出版),諸位如有興趣,或許可以找來看看古人是如何以「缺」字、「改」字、「空」字的方式來避諱「皇帝」的大名!
「避諱」在現代已經不再需要,但用字的「忌諱」有時還是需要注意一下。
Saturday, December 2, 2006
給海江哥、紅肉哥的家信
海江哥,紅肉哥您好,
三月一別,倏焉已近年尾,那是我第一次「回鄉」,山西的地圖,自此不再陌生,而高平、長治、太原等地名,在親自經歷過後,也因而鮮活了起來,回想父親生前,總擔心在其百年而後,我們兒孫會與老家失去聯絡,因而此番返鄉,對父親所望的認祖歸宗一事,或許亦得償所願。
在聳巍的太行山裡,我見到了父親念念不忘的家鄉,更見到了祖母的墳塋,所謂「根有所出」,高平,便是我的血脈源頭!而刻在碑上的字,寫著父親對祖母無盡的懷念,以及四十年隔閡的憾恨!如今父親亦歸道山,黃泉團聚也好,九闕天鄉也罷,從前總總,往日是非,當至親重逢於另一個時空,泯去思念的淚水,在祖母之懷,竄遊他鄉的愛子,理當已獲得最大的慰藉。報親之願,歸鄉之想,在不知的國度裡,亦當已經得予實現。
父親所遺的文字裡,曾提到祖父是在父親七歲時以壯年亡故,而後經道士一個月餘的盤桓不定,最後卻一夕決定,而將祖父葬在一個「河邊」,每當大水來時,還需特別看顧,以免淹過所葬之處。這些父親所記,與海江哥所言:「與祖母合葬田中一處」,顯有不同,不知祖父「資泉公」,究竟葬在何處?是真的斂骨與祖母合葬一處了嗎?而你我之曾祖「萬全公」,又喪於何處?祖父油酒持生,必對曾祖父予以厚葬,只不知其墳可還在?父親屢屢要求我等敬記三代之名,是以有此一問,下次返家,理應祭拜先塋,以誌永不忘本。此外,您上回電話所提,政府將於田中開路,有影響祖母墳塋之虞乙事,是否成真?父親修墳立碑,其意亦在不忘所出,並張慈典親恩,倘真有影響,即尚祈立即告知。
此外,父親也多次提到姑姑的兒子「李德江」,在姑姑去世之後,亦由祖母所撫育長成,但不知是否與您等尚有往來?李家歷經喪亂,如今所餘戚友,父親屢有掛念,雖不曾對兒孫輩一一細表,但其關懷之心實不曾或忘。祖母、忠志伯父,元林叔父,以及您與紅肉哥的名字,父親在世與母親閒談之時,總是掛在嘴邊,「親情」是父親割慈忍愛,離鄉背里多年來最無法觸碰的傷痛所在。如今長輩俱喪,自玉珍姊而下,我們都成了李氏家族最長的一輩。
上回您所提將李行帶出老家一事,我等實有其難,台灣如同大陸,人員進出亦有其嚴格管制,因此實在無法如您之期許予以實現。此外,兩地生活、教育制度差異太大,李行果真至台,亦缺乏自主謀生能力,這好比我等回至老家,短留可以,長住則將無所事事一般,因此若真將李行帶往他地,這反倒是害了他,因此只能有其心,而無法確有其行。然讀書識字,通理達情,是父親一貫的教導原則,李行若能勉力讀書,通曉一技之長,日後光耀門楣,亦可指待。我等在台,庸庸碌碌不成大業,熙熙攘攘僅求所安,是以生活亦僅小康,若果能略盡其力,當亦勉力而為。畢竟水從同源,葉自同枝,回復李家書香門第的責任,大家均需併力為之。
小英與卓芬自鑲配眼鏡後,想必視力當有所改善,惟家中若持續因省電而不開燈火,於照明不足之環境下唸書、做事,對視力自然會有重大影響,尚祈海江哥多以子孫之視力為考量,提供必要之照明,以免兒孫眼力持續受損。又,上回電話得知,卓芬患急性盲腸炎已然開刀處理,希望復原良好,未對身體造成其他不良影響。
十月一日信中所提「石光紙」一事,我等未聞相關訊息,詢問在印刷業有二十年經驗之友人,亦不知曉相關資訊,僅知石光紙係以「塑料」及「石粉」製成,可以免去一般木料製造紙張時的環境污染問題,想台灣所用的名詞,與大陸所用之石光紙三字必然不同,是以尋查無獲。而後查閱電腦網路訊息,得知高平市在市長謝克敏,常務副市長梁沁高兩位先生之帶領下,於參加中部投資貿易博覽會湖南國際會展後,於九月二十八日,與美國CN國際企業集團簽署約定,協議共同投資開發「石光紙」之事業,其餘我等則不知其他訊息,因而機器、設備、技術、人才等等議題,實無可為助,望兄惠予見諒。
在台北,大哥有二女:卓君、卓芳,嫂陳金蘭,姊姊適鄭樹人君,有沁、彤、鳴、琨四女,我則與妻吳美慧育有卓然、卓諭二子,家門和樂。往昔父親在時,過年過節,均齊聚於台北北投,闔家團聚,共進晚餐,且於年節之時,父親必親自構思並手書對聯,張貼於門牆兩側,三月回鄉,見老家亦張貼類似對聯,不知何人所書,亦不知是否善解其意矣。於今父母雙雙下世後,闔家共聚之景象已難再見,想家父特重親情,必與早年喪父,又長年與親友隔絕有關,因此常舉舉歷史故事,教誨子孫,先前並以李家祠堂之楹聯為訓:「居身不忘猶龍懿訓,處事謹遵旋馬高風」,而海江哥與紅肉哥長居高平,對祠堂楹聯其義,必亦有深刻體悟,為人處事,忠於國,孝於家,當以庶幾無愧。返家之時,未見祠堂,亦未見兄等提起,不知祠堂是否仍在?若在,其現況若何?
忠志伯父亡於胃疾,家父同樣因為胃疾而大幅切除胃部,或許我們李家有此類疾病之遺傳因子,尚望海江哥、紅肉哥善體己身,多所珍攝,以免於類似疾病。回鄉前人在太原,玉珍姊替我把脈,略謂體內有「火」,其言為善,我確實長年苦於攝護腺(前列腺)慢性發炎,前年兄姊第一次返鄉,我未隨行,除去課業無法脫身,實亦為該病所苦,而三月以來,依然受此一慢性病之牽索,雖長期服用西藥,未見具體成效,近日依玉珍姊之建議,服用中藥「普樂康」錠,目前亦鮮有進展,以針灸或熱治療等方式為之,效益亦不大。醫者謂我此病確不易醫,蓋藥性很難到達前列腺位置,有此一病,乃體會父親晚年為心臟痼病所苦之無奈與折騰,「英雄只怕病來磨」,自古皆然吧!
台北近日小有陰雨,天氣異常,十一月仍有高溫,不知本月如何。父親亦常掛念著老家莊稼成長情形,擔心冬雪是否足夠,以確保來年之收成。一年,父親的筆記本中有「顆粒無收」四字,想其替老家擔憂之情,總縈繞於所懷之中!1968年,父親時年四十九歲,於日記中寫到:
在我心裡,一直掛念著一個人:母親
在我腦裡,一直縈繞著一件事:回家
父親就是這樣一直掛念著老家裡的人,兩岸探親成行,父母了卻了多年的心願,但面對一堆堆的黃土,老友不再,景物俱非,何處可覓促膝談心之人,而那些為國盡忠,因抗日而無悔付出青春歲月的記憶,也都隨逝者如斯而日益遠颺,「家」對父親而言,當祖母亡故,兩位叔伯亦一一下世後,已成為他的傷心地,鄉愁也成為父親年年虧損的帳目。「白雲悠悠,江水東流,小鳥歸去已無巢,兒欲歸去已無舟,何處覓源頭?何處覓源頭?」老人家的心境,在流水的歲月與人事的變換中,有著難以形容的感慨!
因公事之故,弟預計十二月底,將有寧波之行,前往本公司之大陸廠協助處理些許公務,若果成行,屆時再行聯絡,於此順祝海江哥、紅肉哥身體康健,萬事順意。
弟 萬晉 敬上
三月一別,倏焉已近年尾,那是我第一次「回鄉」,山西的地圖,自此不再陌生,而高平、長治、太原等地名,在親自經歷過後,也因而鮮活了起來,回想父親生前,總擔心在其百年而後,我們兒孫會與老家失去聯絡,因而此番返鄉,對父親所望的認祖歸宗一事,或許亦得償所願。
在聳巍的太行山裡,我見到了父親念念不忘的家鄉,更見到了祖母的墳塋,所謂「根有所出」,高平,便是我的血脈源頭!而刻在碑上的字,寫著父親對祖母無盡的懷念,以及四十年隔閡的憾恨!如今父親亦歸道山,黃泉團聚也好,九闕天鄉也罷,從前總總,往日是非,當至親重逢於另一個時空,泯去思念的淚水,在祖母之懷,竄遊他鄉的愛子,理當已獲得最大的慰藉。報親之願,歸鄉之想,在不知的國度裡,亦當已經得予實現。
父親所遺的文字裡,曾提到祖父是在父親七歲時以壯年亡故,而後經道士一個月餘的盤桓不定,最後卻一夕決定,而將祖父葬在一個「河邊」,每當大水來時,還需特別看顧,以免淹過所葬之處。這些父親所記,與海江哥所言:「與祖母合葬田中一處」,顯有不同,不知祖父「資泉公」,究竟葬在何處?是真的斂骨與祖母合葬一處了嗎?而你我之曾祖「萬全公」,又喪於何處?祖父油酒持生,必對曾祖父予以厚葬,只不知其墳可還在?父親屢屢要求我等敬記三代之名,是以有此一問,下次返家,理應祭拜先塋,以誌永不忘本。此外,您上回電話所提,政府將於田中開路,有影響祖母墳塋之虞乙事,是否成真?父親修墳立碑,其意亦在不忘所出,並張慈典親恩,倘真有影響,即尚祈立即告知。
此外,父親也多次提到姑姑的兒子「李德江」,在姑姑去世之後,亦由祖母所撫育長成,但不知是否與您等尚有往來?李家歷經喪亂,如今所餘戚友,父親屢有掛念,雖不曾對兒孫輩一一細表,但其關懷之心實不曾或忘。祖母、忠志伯父,元林叔父,以及您與紅肉哥的名字,父親在世與母親閒談之時,總是掛在嘴邊,「親情」是父親割慈忍愛,離鄉背里多年來最無法觸碰的傷痛所在。如今長輩俱喪,自玉珍姊而下,我們都成了李氏家族最長的一輩。
上回您所提將李行帶出老家一事,我等實有其難,台灣如同大陸,人員進出亦有其嚴格管制,因此實在無法如您之期許予以實現。此外,兩地生活、教育制度差異太大,李行果真至台,亦缺乏自主謀生能力,這好比我等回至老家,短留可以,長住則將無所事事一般,因此若真將李行帶往他地,這反倒是害了他,因此只能有其心,而無法確有其行。然讀書識字,通理達情,是父親一貫的教導原則,李行若能勉力讀書,通曉一技之長,日後光耀門楣,亦可指待。我等在台,庸庸碌碌不成大業,熙熙攘攘僅求所安,是以生活亦僅小康,若果能略盡其力,當亦勉力而為。畢竟水從同源,葉自同枝,回復李家書香門第的責任,大家均需併力為之。
小英與卓芬自鑲配眼鏡後,想必視力當有所改善,惟家中若持續因省電而不開燈火,於照明不足之環境下唸書、做事,對視力自然會有重大影響,尚祈海江哥多以子孫之視力為考量,提供必要之照明,以免兒孫眼力持續受損。又,上回電話得知,卓芬患急性盲腸炎已然開刀處理,希望復原良好,未對身體造成其他不良影響。
十月一日信中所提「石光紙」一事,我等未聞相關訊息,詢問在印刷業有二十年經驗之友人,亦不知曉相關資訊,僅知石光紙係以「塑料」及「石粉」製成,可以免去一般木料製造紙張時的環境污染問題,想台灣所用的名詞,與大陸所用之石光紙三字必然不同,是以尋查無獲。而後查閱電腦網路訊息,得知高平市在市長謝克敏,常務副市長梁沁高兩位先生之帶領下,於參加中部投資貿易博覽會湖南國際會展後,於九月二十八日,與美國CN國際企業集團簽署約定,協議共同投資開發「石光紙」之事業,其餘我等則不知其他訊息,因而機器、設備、技術、人才等等議題,實無可為助,望兄惠予見諒。
在台北,大哥有二女:卓君、卓芳,嫂陳金蘭,姊姊適鄭樹人君,有沁、彤、鳴、琨四女,我則與妻吳美慧育有卓然、卓諭二子,家門和樂。往昔父親在時,過年過節,均齊聚於台北北投,闔家團聚,共進晚餐,且於年節之時,父親必親自構思並手書對聯,張貼於門牆兩側,三月回鄉,見老家亦張貼類似對聯,不知何人所書,亦不知是否善解其意矣。於今父母雙雙下世後,闔家共聚之景象已難再見,想家父特重親情,必與早年喪父,又長年與親友隔絕有關,因此常舉舉歷史故事,教誨子孫,先前並以李家祠堂之楹聯為訓:「居身不忘猶龍懿訓,處事謹遵旋馬高風」,而海江哥與紅肉哥長居高平,對祠堂楹聯其義,必亦有深刻體悟,為人處事,忠於國,孝於家,當以庶幾無愧。返家之時,未見祠堂,亦未見兄等提起,不知祠堂是否仍在?若在,其現況若何?
忠志伯父亡於胃疾,家父同樣因為胃疾而大幅切除胃部,或許我們李家有此類疾病之遺傳因子,尚望海江哥、紅肉哥善體己身,多所珍攝,以免於類似疾病。回鄉前人在太原,玉珍姊替我把脈,略謂體內有「火」,其言為善,我確實長年苦於攝護腺(前列腺)慢性發炎,前年兄姊第一次返鄉,我未隨行,除去課業無法脫身,實亦為該病所苦,而三月以來,依然受此一慢性病之牽索,雖長期服用西藥,未見具體成效,近日依玉珍姊之建議,服用中藥「普樂康」錠,目前亦鮮有進展,以針灸或熱治療等方式為之,效益亦不大。醫者謂我此病確不易醫,蓋藥性很難到達前列腺位置,有此一病,乃體會父親晚年為心臟痼病所苦之無奈與折騰,「英雄只怕病來磨」,自古皆然吧!
台北近日小有陰雨,天氣異常,十一月仍有高溫,不知本月如何。父親亦常掛念著老家莊稼成長情形,擔心冬雪是否足夠,以確保來年之收成。一年,父親的筆記本中有「顆粒無收」四字,想其替老家擔憂之情,總縈繞於所懷之中!1968年,父親時年四十九歲,於日記中寫到:
在我心裡,一直掛念著一個人:母親
在我腦裡,一直縈繞著一件事:回家
父親就是這樣一直掛念著老家裡的人,兩岸探親成行,父母了卻了多年的心願,但面對一堆堆的黃土,老友不再,景物俱非,何處可覓促膝談心之人,而那些為國盡忠,因抗日而無悔付出青春歲月的記憶,也都隨逝者如斯而日益遠颺,「家」對父親而言,當祖母亡故,兩位叔伯亦一一下世後,已成為他的傷心地,鄉愁也成為父親年年虧損的帳目。「白雲悠悠,江水東流,小鳥歸去已無巢,兒欲歸去已無舟,何處覓源頭?何處覓源頭?」老人家的心境,在流水的歲月與人事的變換中,有著難以形容的感慨!
因公事之故,弟預計十二月底,將有寧波之行,前往本公司之大陸廠協助處理些許公務,若果成行,屆時再行聯絡,於此順祝海江哥、紅肉哥身體康健,萬事順意。
弟 萬晉 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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