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December 31, 2013
該拿起的,就拿起,該放下的,就放下
十年前,父親因頸椎神經壓迫而入院,術後,在復健室中艱難的重複著那些無趣的拿起、放下的動作。父親蹙眉的眼神迄今記憶猶新,而我深信那時的父親,所期望的應該就是最簡單的「自如」二字!
近來,隨年紀漸長,同學不斷傳送來「學會放下」的簡報,好像人生至此,應該已經可以無所憂慮,凡事都可以隨時拿起,也得能輕鬆放下,自由自在想做什麼便做什麼了。然而年過五十,想的真是不再拿起而勇於放下?還是繼續拿起不該拿起的負擔,捨不得放下應該放下的心事?
國中時代的教務主任曹先生在公民課時常說:「每次讀一遍《論語》,便有一番新的體悟」,而我也常常在想到底四十不惑,那年孔子所惑的到底是什麼?五十知天命,而天命又指的是什麼?因為,如果知道什麼是惑,或許便可以解惑,如果知道何謂天命,也許即能認命隨遇而安,那也就什麼都可提起,什麼也都能放下!我很仔細的問過自己,也很嚴肅的查過《論語彙校集釋》的各家說法,當然這幾句名言有著無數的註解與說明,但孔子所說的惑,以及所指的天命具體為何,卻還是沒人能替我有效解惑。如此,反過來說,如果不知道惑之所由來,命之所由生,恐怕也就不知何時應當拿起,何時又該放下了。
我個人不太相信不惑即是「明知無疑」,而天命則是「個人窮通」。試想一個人四十歲便無所疑惑,那書也不必唸了,什麼也不必學習了,而五十歲便可以窮通無礙,那古人的致仕之年,也大可不必設定在七十歲了!我只能說,《論語・為政》篇中的話,應該是孔子自己七十歲後,凡事看開自我歸結一生大要的話!不惑,最直白的講就是隨便他人說什麼,自己有自己的看法,不是什麼偉大的明知無疑,而知天命,應該也就是自己盡心盡力後,生命的一切都隨上天安排的意思,跟個人窮通雖有關係,但也不見得與之全然相連,自來凡事不能盡然歸結予自己的,大概也只能交給不語的蒼天了!
要在有限的生命中不惑與知命,並不容易。屈原游於江潭、行吟澤畔做《天問》之時,大概也已六十出頭了,而認為「天亡我,非戰之罪也」的項羽,不論後世怎麼評說,在烏江邊上的那時,這個霸王也才三十歲啊!《論語・雍也》中:「伯牛有疾,子問之,自牖執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我們不能確知伯牛喪亡之日,但有德行卻行將離世的伯牛,不就正是碰到孔子自己說的「天命」?年紀不同的人,對於《論語》可以有著不同的解讀,但不論惑與天命到底應該如何解釋,隨著年歲的不同、經歷的不同、需求的不同、目的的不同,倒是一定有著不一樣的追求與各異的失落。
司馬遷在《報任少卿書》中舉例說:「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脩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這些人都離不開自己苦難的宿命,但卻都拿起了如椽大筆,寫下了他們所經歷的生命與感悟!隨年紀之不同,於少年之時、中年之際、老年之後,我們到底要拿起什麼?又要放下什麼?臥虎藏龍裡那個握不住沙的拳頭,真正要握住的是什麼?想要放開的又是什麼?那個答案,隨各自命運之不同,當然也兀自相異。然而,我們不能怪命,也不該有所疑惑,所有的際遇,都是命的一種,也都是緣的一類,命中有時終需有,緣起緣滅還自在,我們自己覺得該拿起的,就拿起吧,該放下的,就放下吧,那一刻的自如,不論日後的對錯,都無人能予替代。
浮沈於世,「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該拿、敢拿的就拿吧,「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該放、願放下的,也就放下吧,臨了,我們都需對自己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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