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June 15, 2012

回天之賜,端有賴于杜父;拯溺之恩,不無延頸于公


古代中國,男女婚事大體上都是經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成,加上婚姻屬於兩家子事,與今日「小兩口子」的邏輯有所不同,因而父母是如何「命」之,媒妁之言又是如何「合」之,有著一定的程序與作法。

前些日,寫畢「婚書未立,徒引以為辭,聘財已交,亦悔而無及」談悔婚後,數日前復偶見明朝竹林浪叟所著之《新鍥蕭曹遺筆》電子檔(由東京大學東洋文化研究所藏),其中卷三有《辨婚帖》一文,細讀所以,該文雖未盡述前因後果,然可以得知當係有土豪劣紳,意欲假借父親所遺之命(許婚)強取某女,女方母親不許,故而纏訟三年,並期新任之青天大老爺能主持公道,俾使母女得以相偎相依。其文申辯來由,既有邏輯亦具感情,確實頗見功力,與今日之訴狀似有雷同處,現將全文句讀後照錄於後,以供大家研讀明朝婚姻制度時之參考。

辨婚帖  明 竹林浪叟
乞察奸豪,以杜奪婚事。阿慨中失所天,偷生殘喘,詎意禍起蕭墻,遭豪○捏謀奪婚,纏告三載,切齒無何!禍發之初,爺未下車,及德星照臨,事歸司府。徒仰仁風,幸天開眼,旋送仁臺。回天之賜,端有賴于杜父;拯溺之恩,不無延頸于公。然豪搆奪婚顛末,幸府主○爺,剖柝虛妄,供卷可查,但○縣申由,實為禍階,其間牽合附會之辭,彌縫齟齬之語,不得不條柝具備。固知以下犯上,罪弗可逭,但事係綱常,不容無喙,冒死具帖,伏乞電察。

婚姻為人道之首,風化所關,故媒妁通好,六禮具陳者,重厥事也!世有割襟,律條有禁,蓋惡其不由媒妁之言耳。據貪伯○,指夫親許,尚未過聘,未云親許過聘,可岐而為二乎?既有親許,則有過聘,何其自相背馳?縱使親許為真,不猶例于割襟指腹之紀律耶?尚未過聘,不猶背于六禮之不具耶?執此疑似之詞,屈斷已定之婚,質諸法律,法律何在?揆諸人心,人心豈安?

愛女莫過父母,至親無若同胞,今○執伯兄之言為可據,又從而文其辭曰:「○乃親伯,必不肯陷姪女于非配之求,○乃長兄,亦不肯將妹為可居之貨。」獨不念阿為女生母,阿男與女同胞,其視伯兄異弟異母之親,不無一日之疏者,而奇貨可居之心,殆難必其或無也!在豪,子故非公冶之賢,在伯,兄亦非孔子之聖,遽可違親而遵疏哉?親疏倒置,詞理舛謬,洞察之下,了然胸中。

婚姻以禮聘為主,故豪告原詞,捏出拜銀若干作為財禮,婢女可證。噫!將欲欺人,適以自欺,殊不思六禮之中,納采納徵,果有財禮,不施于婚配之初,而褻于拜見之後耶?豈無媒妁可通,而以婢女作證耶?前后二供,俱無財禮釵聘等語,近告上司,飄空插入,是在前者,既指鹿為馬,在後者,又畫蛇添足也。乞參照府縣供由,一有釵聘事情,願甘執抗之罪。

坐阿不從夫言,悔親死後之罪,藉令有寸絲財禮,隻字婚盟,是阿之悔親也,若徒執伯等之偏言,遽坐阿罪,是無贓而坐盜者,其誰服之?與古之莫須有三字獄無異矣?況○縣○爺,隔以牧養之疏,蕪以財情之大,其不誤也幾希?夫以府主之尊之供,母兄之親之言,具不足信。以隔縣之官之偏,以旁族之疏之證,附會斷親,秉至公于法衡者,不如是之比況也。以上條陳,事關倫理,伏乞詳察斧斷,誠生死而骨肉矣,冒死以聞。













又,清朝于成龍四十五歲赴羅城擔任縣令,當時之羅城「遍地榛莽,縣中居民僅六家」!在一系列緝捕盜賊保境安民的措施後,七年有成,羅城大治。于成龍對於當地百姓所作的許多努力,也得到了上級長官的肯定與回報,並此後一路青雲,官至總督、巡撫。就在其擔任羅城縣令時,也曾對縣民之婚姻問題當過一回「清官」,並做成《婚姻不遂判》一文。該文之寫作交代來龍去脈甚詳,用辭對仗工整並有道德判斷用語,值得參考,判詞交代女子馮婉姑與西席教師錢萬青相愛將婚,然婉姑之父馮汝棠收受紈絝子弟呂豹變之錢財遂而悔婚,而婉姑於呂豹變婚娶之日,自刺其頸幾死,隨後婉姑及錢萬青雙雙告官由于成龍接案,於是有此《婚姻不遂判》一文,現將于氏判詞一併錄下,有同好者可以細閱。

婚姻不遂判   清 于成龍
羅城西門外有馮汝棠者,有女曰婉姑,姿容美麗,尤善吟咏。愛西席錢萬青才,遂私之。即央媒執柯,訂婚嫁也。有呂豹變者,本紈絝子,目不識一丁,涎女色,以多金賂婉姑之婢,使進讒離間。又托媒向女父多方遊說。女父汝棠本一市儈,惑其富,竟悔前約,而以女許之。親迎之日,強置輿中而去。待紅毡毹上雙雙交拜之際,女突從袖中出利翦刺其喉,血花四射。經多人救護,得不死。女復排眾奔逸,至縣訴告,而錢萬青亦以悔婚再嫁,控馮汝棠到縣。于成龍時宰羅城,廉得其情,即飛簽拘馮汝棠及呂豹變到堂,一鞫之下,立下判書曰:

關雎咏好逑之什,周禮重嫁娶之儀,男歡女悅,原屬恒情,夫唱婦隨,斯稱良偶。錢萬青譽擅雕龍,才雄倚馬,馮婉姑吟工柳絮,夙號針神。初則情傳素簡,頻來問字之書,既則夢穩巫山,竟作偷香之客,以西席之嘉賓,作東床之快婿。方謂青天不老,琴瑟歡諧,誰知孽海無邊,風波忽起!彼呂豹變者,本刁頑無恥,好色登徒,恃財勢之通神,乃因緣而作合。婢女無知,中其狡計,馮父昏聵,竟聽纏言。遂以彩鳳而隨雞,乃使張冠而李戴。

婉姑守貞不二,至死靡他,揮頸血以濺凶徒,志豈可奪?排眾難而訴令長,智有難能。仍宜復爾前盟,償爾素願。明月三五,堪諧夙世之歡,花燭一對,永締百年之好。

馮汝棠者,貪富嫌貧,棄良即丑,利欲熏其良知,女兒竟為奇貨。須知令甲無私,本宜懲究,姑念緹縈泣請,暫免仗笞。

呂豹變刁滑紈絝,市井淫徒,破人骨肉,敗人伉儷,其情可誅,其罪難赦,應予仗責,儆彼冥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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