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March 19, 2008
身在情長在
父親是個感情極其豐沛之人,加之祖父早亡,賴祖母育養成人,人情世故自然多有體會。而後父親修習中國文學,頌風雅之屬,賦比興之流,是以筆端長帶感情。再而後,辭鄉背里,從軍抗日以至於台,積四十年之鄉愁,盈盈難洩,直至母死兄亡方得返還,然「黃土一坏埋親骨,百死何由報慈恩」,就這樣,在無盡的悲戚中,回到再也留不下的故鄉。父親對於盈懷難忘的從前種種,比之為「記憶」,遂寫成「身在情長在」短文一篇。
父親困於病榻,應其言,曾許諾將手稿編印成冊以餽諸友,然父親下世五年,余蹙於論文及工作跋疐之憂,仍未能如願付梓,時日侵尋,已然去日苦多!既苦編纂無時,更憂國學修為淺薄,實無法盡解父親筆下所徵所引,遂乃決定隨寫隨記,一旦得時,便將父親手稿懷感之篇,錄之以餽友朋,如此則無待他日!以下即為父親所書「身在情長在」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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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情長在
人有記憶是多麼神奇的事,有記憶可以累積經驗,活的有情有味,而記憶好的人,讀書處事可以過目不忘,事半功倍,令人欣羨。
有人說:「只要懂得,就能記得」。難怪王維記得窗前那株寒梅,因為那是鄉情的觸點,難怪歸有光記得項脊軒那麼多瑣事,因為那兒是他全部感情的依歸。誠然,愛有多細,記憶就有多細,情有多深,記憶就有多深。
父親此文,提到王維所寫的《雜詩》:「君自故鄉來,應知故鄉事。來日綺窗前,寒梅著花未」。如此,王維始終沒有忘記故鄉家裡,窗前的那株梅樹,想來王維讀書識字的過程,屋外的那株梅樹,一定伴陪著他,度過許多風聲、雨聲、讀書聲的日子,所以父親說,那是「鄉情的觸點」。父親又提到歸有光先生所寫的《項脊軒志》,並將此文裡面記述對親人的懷念點滴,比之為「那兒是他全部感情的依歸」!的確,震川先生在此志中提到祖母、老嫗、母親、妻子、姊姊、以及小妹,對於一個「室僅方丈,可容一人居」的百年老屋,而且每逢下雨便雨澤下注的的舊居,有著這麼深厚的感情,成長過程的鄉情種種,怎能令人遺忘?文末,歸氏也提了一棵數:「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梅樹對於王維,枇杷之於歸氏,皆有特別而深厚的情感。
很明顯的,父親也正是藉王維之《雜詩》及歸有光之《項脊軒志》,以抒其思念故鄉及親友之情!「人非草木,熟能無情」,正因如此,對於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成情之所繫!也就難怪歸有光於文中說:「瞻顧遺跡,如在昨日,令人長號不自禁」! 父親為此文時,祖母丁氏有如巴蜀寡婦清般「能守其業,用財自衛,不見侵犯」的景象必然浮現,蓋歸氏八歲喪母,少時記憶點滴在心,其《先妣事略》有云:「有光七歲,... 孺人中夜覺寢,促有光暗誦孝經,即熟讀,無一字齟齬,乃喜」,兒時記憶,刻骨銘心矣!而家父亦八歲失怙,端賴祖母操持萬計方得不墜,想兩者俱在稚齡而頓失所依,所感所念,殆亦相同,如是乎,豈如是乎?
對於自己生長的地方,不惟我的父親,誰又能遺忘?袁枚對於幼時之事,嘗言:「凡此瑣瑣,雖為陳跡,然我一日未死,則一日不能忘。舊事填膺,思之淒梗,如影歷歷,逼取便逝」!無怪乎父親感慨有言:「愛有多細,記憶就有多細,情有多深,記憶就有多深」,並命此篇為「身在情長在」矣!想世間情愛,得則無感,失則有憾,又當何以言之?何以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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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comment:
『愛有多細,記憶就有多細,情有多深,記憶就有多深』,看完後就想起我對以前暗戀的對象,只要對方說過的話、或是我們當時談話的情景,都可以隨時從記憶中呼喚出來,有時特別值得紀錄的,我還會特別寫下來,供回憶之用。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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