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October 19, 2025

一片白雲橫谷口,幾多歸鳥盡迷巢


經國先生,始終是百姓認定最親民,也最懷念的總統。近日,在臉書視頻中不斷重新看到他的身影,心裡有許多感觸,看他在臺灣各地與鄉親話家常,與人簡易便餐,那種隨和與長者的親切感,自然流露,但在他淡淡的笑容中,卻也顯示出他晚年病體的不便。他的一生,留給他人的,是無盡的懷念。

老總統走的那年,經國先生已然六十五歲,在守孝的一個月間,將他的感觸寫成《守父靈一月記》,而那年,我還是國一的學生,於是那年的暑假作業,就是《守父靈一月記》讀後感。坦然說,不曾經歷歲月憂患的洗禮,不可能感受到他那時的心境!而今經歷過世事起伏,年在六十五的我,重讀該記,雖然時空已然有所不同,但與經國先生的心境產生許多共鳴。有些書,真的要到了該到的年紀,才會體味其中真正的滋味,「欲說還休」確實需要歷盡愁滋味之後吧!

在《守父靈一月記》中,提到與王任遠部長就刑事犯減刑一事,王部長在獄政改革上,無疑是貢獻最為卓著者,而其中「監獄補習學校」即是由其所創立。在所附的影片中,出現「臺灣省立彰化少年撫育院」,這是對犯錯受刑的未成年人,所給予的更生教育。經國先生前往該處,並與撫育院「成員」接觸時,近身並無扈從,我相信當他走近那些少年時,基於職責,一定有人提醒過他的安全,然而他所具備的親和力以及自然的本性,一如大陳島撤退,他親往指揮,也如八二三砲戰時,他身臨前線,那種雖千萬人吾往矣領袖的氣質,誰又能學的來?

在《風雨中的寧靜》一書中,有篇《投宿在一個沒有地名的地方》,那是經國先生於民國四十七年,經大禹嶺轉往梨山時,與「刑犯軍人」一晚共敘的故事。當時的公路局副局長林則彬先生,擔心經國先生的安危,建議他於下一個營地再行留宿,但經國先生斷然拒絕,並以一個多小時的長談,提振了刑犯的自尊心。林先生三十年後,以一篇短文,重新見證了經國先生當晚的講話:「他以平易近人、由衷至誠的語氣,訓勉他們改過遷善,重新做人,每一字一句,都發自肺腑至情至性。」之後,經國先生請蔣總統特赦了這批刑犯,並將之編入生產隊為國繼續效力,至於那晚所留宿的地方,以後遂有了新的生命:「日新崗」。

無論是在梨山上所面對的軍事刑犯,抑或彰化少年撫育院中的少年,都需要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而那個重新開始的機會,經過鼓勵與肯定、透過制度與訓練,必有重新站起取得新生的一日。試問:《日新崗上頑石點頭》的開端,不就是經國先生願意無畏的接納犯錯的人,然後才會有重新貢獻與獲得特赦的一天?我深信,太多人所欠缺與需要的,就是一個自新與重新站起來的機會,而並不是設定更嚴格與綿密的法律系統或制度。當今的社會,有多少人願投身於鼓勵與肯定,給予機會?還是,只想在現有法律體系的架構中,增設更多的限制與要求以求自己之一便?

曾經的「少年撫育院」,經過這麼多年的等待,終於在2021年7月底迎來了新生並更名成「少年矯正學校」。此外,也取了「敦品中學」、「勵志中學」更為親近的名字。我們回看歐陽修的《瀧崗阡表》:「夫常求其生,猶失之死,而世常求其死也!」犯錯者的新生,其實是掌握在用刑者的手中,而在《縱囚論》中,對於治獄,歐陽修也有自己的想法:「必本於人情,不立異以為高,不逆情以干譽。」對於所有犯錯的人,如何在制度設計時,「本於人情」而給予更多遷善改過的機會,那是上位者必須細細思考的事,「權柄」之用,或可多想想經國先生的作法。

我曾在法學博士論文的《致謝辭》中提到:「「陶公雖用法,而恒得法外意」,因此學法,倡律的目的應該大於戒律的用義,畢竟「導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導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學以致用,不該只在法庭之上,更該在人心之內才對,那裡面才有長治久安之道。」對於「法」,倡導法律一定需大於使用戒律,我深信,發揮人心中所存善良的一面,才會有真正的長治久安。

父親給我的那一本《風雨中的寧靜》,仍在北投,瀑布旁畫中那隻於巢中熟睡的小鳥,才是「寧靜」。人生裡風雨橫逆無數,心定乃能靜,能靜方可安,心安遂無慮,面對外在的風雨,懂得允執厥中並靜心以對,相信我們都會找到自己,也找的到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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