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February 12, 2011

去軾無完車,由轍不與功

鄰家今春對聯未見更新,依然是「有錢有錢更有錢,發財發財發大財」兩句,橫幅「日進斗金」亦不變,想此聯或許真有廣進財源之效,是以移年而未換!同學早先寄來大陸年度最佳春聯:「我愛的人名花有主,愛我的人慘不忍睹」,並有橫批「命苦」二字!如此,對聯確實可將個人之所想所欲表露無遺。

今春,我取蘇軾、蘇轍兄弟之人生經歷,擬成對聯如下:「黃崗啟新釀清風明月賦赤壁,穎濱發舊篋明心見性閱金經」。上聯所書,係指宋神宗元豐二年,蘇軾為御史中丞李定、御史舒亶、何正臣等彈劾,因而引發「烏台詩案」下獄幾死,於湖州赴獄之時,為求自保,「親朋皆絕交」!三年正月初一謫赴黃州(今湖北黃崗)為團練副使,上諭「本州安置,不得簽書公事」,此後「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看來仕途的蹇阨,並不能改變蘇軾有所為有所不為的孤傲。元豐五年,蘇軾年四十六,七月、十月與客遊赤壁,遂成前後《赤壁賦》。上聯蓋取前賦:「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的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及後賦之「我有斗酒,藏之久矣,以待子不時之需」等句而成。謫居之人,前途未卜,難得與友人共遊山水,理應有白居易「是夕始有遷謫意」之感,然蘇子卻能享受不盡不竭之清風明月,其胸懷實難想像。

蘇軾因烏台詩案下獄之際,其弟蘇轍上書相救,因此亦被貶至筠州(今江西高安)。元豐八年神宗下世,十歲之哲宗繼位而由司馬光當朝,數年間,蘇轍一路由校書郎高生至副相之位!然而哲宗於元祐八年親政後,於次年起(紹聖元年),新黨執政,蘇轍隨即「歲經三黜」四處流放,直至徽宗繼統,他才與蘇軾遇赦北歸。徽宗崇寧三年,北歸之蘇轍隱居於許州(今河南許昌)潁水之濱,自號潁濱遺老,而後讀書學禪度日,依《宋史‧蘇轍傳》:「崇寧中…築室於許,號穎濱遺老,自作傳萬餘言,不復與人相見,終日默坐,如是者幾十年」,直至政和二年十月三日卒於室,享年七十又四!依其孫蘇籀《巒城先生遺言》所載:「公言先曾祖晚歲讀易,…作《易傳》未完,疾革,命二公述其志,…。初,二公少年皆讀易,為之解說…,公乃送所解於坡,今蒙卦獨是公解」,而子由復有《老子解》一書,如是,蘇轍學易讀經,是少年時代就有的事了,下聯「穎濱發舊篋」一句即指此。又,蘇轍晚歲能終日默坐幾十年,而不復與人相見,若非明心見性、大徹大悟,想必不能如此!

蘇軾、蘇轍兄弟在貶謫之際,享清風明月之景,覽明心見性之書,實在難得亦令人無法追企。《宋史‧蘇轍傳》這樣說:「轍與兄進退出處,無不相同,患難之中,友愛彌篤,無少怨尤,近古罕見!」蘇洵在《名二子說》寫道:「輪輻蓋軫,皆有職乎車,而軾獨無所為者。雖然,去軾則吾未見其為完車也。軾乎,吾懼汝之不外飾也。天下之車,莫不由轍,而言車之功,轍不與焉。雖然,車仆馬斃,而患不及轍,是轍者善處乎禍福之間也,轍乎,吾知免矣。」果然,兩兄弟之一生,恰如其父所料,蘇軾志大才高、鋒芒外顯而屢遭時忌,蘇轍則於晚年終日默坐、讀經習佛以對禍福,這也好似托托在《蘇轍傳》中類似天問的結語:「獨其齒爵皆優於兄,意者造物之所賦與?亦有乘除於其間哉?」

余已年屆知命,起落有時,見諸君子,遠乎不義,是非對錯既不在於一時,順逆之境當能自其不變者而觀之,雖如此,「人不知而不慍」 實亦難能矣。人的一生,有命、有運,就把命讓給天決定,而將運則交給自己掌握吧。又,家姊索聯,另成:「養浩然正氣處橫逆而心不動,立不拔大志履風霜而意愈堅」以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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