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字的造字之法,依東漢許慎的歸納,蓋有象形、指事、會意、形聲四種,其中形聲字,有「形」有「聲」,在造字組合方便,以及區別同音異義之功能下,因此也成為中國字裏最多的一種。據統計,《說文解字》中收有 9353 個漢字,其中的形聲字便高達 7679 個。
老祖宗在「造字」之時,我們可以很合理的假設,如能以眼見之物畫就其形而予以表示的,也就是透過「畫成其物,隨體詰詘」的方式表達意向的,大概就不需要用到其他的造字方法。因此,如果「象形」字刻畫的足夠神似,即或各家寫法有所差異,閱讀的人依然是可以很容易辨識的!今天我們所用以「分類」的部首,其實就是古人造字的「字根」,而其中多半也都是象形字。
劉順仁老師近日出版的《勁爭》一書中,以「勁」字做為主角,並且做了大量的演繹,其中頗有意味,確實值得探討一下!依照《說文解字》的說法:「勁,彊也。从力巠聲。」此一解釋,已使「強勁」二字成為同義複詞,而「巠」則被認定為聲旁。我們細檢《說文解字》,可以發現以下包含「巠」的相關之字:
巠,水脈也。从巛在一下。一,地也。(川部)莖, 枝柱也。从艸巠聲。(艸部)
牼,牛厀下骨也。从牛巠聲。《春秋傳》曰:宋司馬牼字牛。(牛部)
徑,步道也。从彳巠聲。(彳部)
羥,羊名。从羊巠聲。(羊部)
痙, 彊急也。从疒巠聲。( 疒部)
經,織也。从糸巠聲。(糸部)
蛵,丁蛵,負勞也。从虫巠聲。(虫部)
輕,輕車也。从車巠聲。(車部)
如此,以「巠」為邊旁的字確實不少,許慎也都將之視為聲旁。劉順仁老師採用許慎《說文解字》的說法,將「巠」字也解釋成「地下之水」,而將正下方的「工」字,則解說為「工具」或「核心能力」!「巠」字的本意真的是地下之水嗎?還是,從東漢「五經無雙許叔重」開始就解釋錯了?要探求此一答案,或許,我們可以從金文開始找起!
「巠」字,在海內三寶的「大盂鼎」銘文中出現過一次,大盂鼎中連接巠字的上下文是:「今余隹令女盂召榮敬,雍德經敏,朝夕入諫,享奔走,畏天威」,依照字意解釋,該「巠」字應該是「經」的意思,這也是巠字第一次出現在已知的中國字之中!民國初年,福建閩侯縣的林義光先生,在其《文源》一書也這樣說:「巠,即經之古文。」故而「巠」字,應該從原始的「經」字上解釋比較適合。「經」字的金文,左邊是個「糸」(蠶絲)字,右邊則是「巠」形!如果依照許慎的「地下之水」說法,將絲與地下水合在一起,經字顯然是無法有效解釋的。但,如果我們細看金文「經」字的右半部,巠應該是「剝繭抽絲」所用工具的象形,故而其下有個小黑球(當即「繭球」),上方的三條線則是剝繭抽絲後的「直絲」,如此便合於「織」的解釋,因而「巠」字本身,應該是個以象形為基礎的「指事」字吧,說的便是剝繭抽絲以織布的故事!
我們再看看《說文》中帶「巠」字的其他字,似乎都與「剝繭抽絲」的「絲」字所含「輕」、「小」、「細」的意思相關,諸如:「莖」是「細枝條」、「徑」是「羊腸小徑」、「羥」是「小羊羔」、「蛵」是小蟲、「輕」是「小車」。如此,「巠」字自然不適宜以「地下之水」的意思解釋。許叔重將「一」當成「地」,而把「巛」當成「川」,所以才會誤解成「从巛在一下」了,可惜這種錯誤的解釋,也只說明一半的「巠」字而已,至於下半部的「工」,許慎未能多做說明,大概也是詞窮而無以為繼了。
《說文》以「織」字解釋「經」,也就是「織之直絲」,而另一個「緯」字,說文解釋為「織橫絲也」!將經緯合在一起,即是貫穿以經,交織以緯,「以直橫絲織布」的意思,是以「經」與「緯」兩個字,跟「剝繭抽絲」都有關係。另有一個「韌」字,其左側與緯之右側一樣都是「韋」字,韋的本意是「左、右腳繞著兜圈子」的意思,將韋字再加把利刃成為「韌」,顯然便有固守不可欺之意,也就是「堅韌」的意思了。企業經營光有「勁」(強)字恐怕還是不夠的,若是能加上個韌(堅)字,當即勁韌堅強,游刃有餘了。
透過劉老師大力的演繹「勁」字,當有助於大家認識企業競爭的本質,也認為書首所揭示的:「台灣企業五年內再不上來,絕對會下去」確實有醍醐灌頂之效!但勁字的本義,似乎還有些其他的解釋空間,經由上述解說,或許更能協助讀者理解老祖宗造字時,眼之所觀與心之所想吧。
以下是「經」(巠)字在西周「大盂鼎」中的寫法(右起第十行第六字):
以下是「經」字由金文至楷書的形變過程:
以下是劉順仁老師《勁爭》一書中對勁字的兩種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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