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February 7, 2010

勞燕分飛

《樂府詩集》中,梁武帝蕭衍有《東飛伯勞歌》一首,首四句:「東飛伯勞西飛燕,黃姑織女時相見。誰家女兒對門居,開顏發豔照里閭」,原本說的是一位待嫁姑娘的故事,而後,竟然演化成「勞燕分飛」之成語。

「勞」,當即伯勞鳥,至於「燕」,就不知梁武帝時所指的是哪一種燕了!經查,伯勞鳥於中國計有十一種:灰伯勞、灰背伯勞,虎紋伯勞、牛頭伯勞、楔尾伯勞、黑額伯勞、棕尾伯勞、棕背伯勞、紅尾伯勞、紅背伯勞、栗背伯勞等,生物學上屬於伯勞科,伯勞屬,而梁武帝生於建康,廢南齊和帝蕭寶融後,亦定都南於建康(南京),故而《東飛伯勞歌》中的那隻伯勞,不太可能是分佈於華北、西北的長尾灰背伯勞,而有可能是廣佈於長江以南地區的棕背伯勞!在十一種勞伯鳥中,灰背、虎紋、牛頭、紅尾伯勞屬於候鳥,而棕背伯勞則屬於留鳥(有別於隨氣候遷徙之侯鳥),因此東飛伯勞的描述,不論是灰背伯勞或棕背伯勞,以東西言之,都不應該是氣候變遷所造成的遷移結果。而詩裡那隻「燕」,則明顯是為候鳥,在中國亦有九種之多,冬季南遷,春季北返,但不管屬於那一種,描述上也應該以「南飛燕」(冬季)或「北飛燕」(春季)形容,再怎麼樣都不應該是「東飛燕」的!故而蕭衍詩中「東飛伯勞西飛燕」的說法,應該只是「起興」的用語,跟侯鳥與留鳥的習性是無關的。

有關伯勞的鳴叫時間,歷史曾上有過一段很長的爭議!在《詩經‧豳風‧七月》中,曾有「七月鳴鵙,八月載績」的說法(依據爾雅釋鳥:「「鵙,伯勞也」,鵙(音ㄐㄩˊ)就是伯勞鳥,績即紡織),意思是說:「七月伯勞樹上唱,八月紡麻織布忙」,這裡的七、八月,使用的是夏朝的曆法,而七八月在周曆則已是秋天了!而《呂氏春秋‧仲夏紀》亦有「小暑至,螳螂生,鶪始鳴」!而小暑是在陽曆夏季的七月上旬!汲冢《周書‧時訓解篇》則說:「芒種又五日,鵙始鳴」,芒種亦為六月上旬,於是為了哪一種鳥會在何時鳴叫,古人有不少爭論,這種爭論,顯然跟「鵙」到底是哪一種伯勞鳥有直接的關係。到了明代,胡廣等纂輯《詩經大全》時,聰明的綜合了各家的說法而說:「鵙,仲夏始鳴,七月則鳴之極」。如此,把鵙鳴叫的時間,從夏天一路延伸到秋天了!其實這邏輯也很正常,鳥兒鳴叫的時間就本是其正常活動的時間,不活動,也就聽不到其叫聲了。

在鵙鳥的爭議中,連寫《本草綱目》的李時珍都插上一腳,在《禽部》第四十九卷中,李時珍將已知的八種說法作一比較,最後選定注解《爾雅》的郭璞之說,但最終也只是在伯勞鳥的「形體」上作考證而已,而李時珍做伯勞鳥的形體考證,應當是擔心取藥錯誤的遺憾。《本草》中,李時珍將伯勞的「羽毛」,以及所棲息過的「踏枝」都當成藥來用,說是帶上伯勞鳥的羽毛,可以治小兒「羸瘦」之病(顯然是指消化吸收不良之病),而使用伯勞鳥踏過的樹枝鞭打小孩,則可治「語遲」之病(所指為說話遲鈍之病)!據此,《本草》顯然有精闢之語,也有無稽之言!

到底鵙是哪一種伯勞鳥?《詩經‧豳風》中的豳地,據考證係位在今日陝西栒縣、邠縣一帶。如此,鵙鳥應該是分佈在相對較北邊之「灰背伯勞」!近人揚之水在其《詩經名物新證》一書中,即認定鵙鳥當為「灰伯勞」。而由高明乾、佟玉華、劉崑三人合著之《詩經動物釋詁》中,則言:「伯勞同屬的鳥有多種,詩中的鵙是泛指,今以常見的棕背伯勞釋之」!說實話,到底鵙是哪一種伯勞並不是很重要,而在豳地農耕的周代古人,當時能否那麼明確的分辨十一種伯勞,應該也是存疑的。

勞燕分飛,不同的鳥飛不在一起,本也不足為怪,英文成語也說:「Birds of a feather flock together」?當情盡緣了,男女各自分飛,看來也未必是件壞事,只是這跟燕子、伯勞怎麼飛,飛哪裡,自然是一點關係都沒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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