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書嵇紹傳》有言:「紹始入洛,或謂王戎曰:『昨于稠人中始見嵇紹,昂昂然如野鶴之在雞群。』戎曰:「君複未見其父耳。」這裡的嵇紹(竹林七賢嵇康之子),就是那隻「野鶴」,也是《正氣歌》「為嵇侍中血」一句中,為晉惠帝擋刀擋槍流血而死的忠臣!
嵇紹已經「鶴立雞群」如此之高?那嵇康又有多高?《世說新語》一書說:「嵇康身長七尺八寸,偉容色。土木形骸,不加飾厲,而龍章鳳姿,天資自然。」依據中國歷代度制演變簡表,一尺十寸,而一寸等於今日之2.42公分,如此,嵇康身高近190公分了!兒子嵇紹在遺傳之下,「昂昂然」顯然也不會差到哪裡。
鶴跟雞比,自然不能比,但為何以鶴為比呢?中國的鶴,歷史悠久,《詩經‧小雅‧鶴鳴》「鶴鳴於九皋,聲聞於野」,鶴在叫了;《小雅‧白華》「有鶖在樑,有鶴在林」,鶴在歇息了;《大雅‧靈台》「麀鹿濯濯,白鳥鶴鶴」,鶴在展示羽毛了!而《左傳》裡衛懿公好鶴,致使亡國,是鶴成為玩物喪志的對象了,蘇軾《放鶴亭記》裏鶴的遨翔自在,又成為束縛心靈的寄託了!在《浮生六記》裏的「鶴戾雲端」,把蚊子都比成鶴了!至於「閒雲野鶴」是種悠閒,「風聲鶴唳」是種緊張,「焚琴煮鶴」是種無趣,「不舞之鶴」是種無能,如此,鶴在不同的時機,確有截然不同的意義。
雞之高不過三十公分,而鶴之長約在一百五十公分。如此,鶴之高度是雞之五倍,如果嵇紹也如其父有著190公分的身高,依據比例,一般的人豈不都成侏儒了?文人之筆,誇飾而已,嵇紹高是高,但中國鶴有二屬九種,比喻其人的「野鶴」,真不知是類比於哪一種!古人說:「落難鳳凰不如雞」,而正氣歌裏另有一句:「雞棲鳳凰食」,看來嵇紹只能是頭野鶴,還不夠格當鳳凰呢!
嵇紹之父嵇康書《與山巨源絕交書》一文,隱喻司馬氏篡位之意而為司馬昭所殺,然嵇紹竟忘父仇仕晉而任侍中之職。最後,在八王之亂中,因保護幾近弱智的晉惠帝而死於蕩陰之役。王鳴盛《十七史商榷》卷五十一《嵇紹論張華》一條,大罵嵇紹「身污偽命」忘卻父仇,「責人重,責己輕」!顧炎武在《日知錄》卷十三《正始》篇中,也重責嵇紹「紹之於晉,非其君也。忘其父而事其非君,當其未死,三十餘年之間,為無父之人,亦已久矣。而蕩陰之死,何足以贖其罪乎?」如此,這隻看似高人一等的野鶴,在清朝王、顧兩位史學家眼中,是個忘君父之仇的敗類!然而在宋末的文天祥口中,則是個盡忠盡義,不屈權勢,以命護主的大忠臣,如此,文天祥顯然是用嵇紹的不屈之節,凸顯自己必死之心吧!時代不同,進退的認知,竟可以有如此的天差地別。
今日之天空,想做野鶴恐怕機會甚難,而高人一等「卓卓然」、「昂昂然」的結果,被打斷腿的,多半也都是那隻鶴吧!出頭鳥,自古似乎都沒啥好下場。放鶴亭裡,鶴飛去兮,豈真能縱其所如?而現實生活中,鶴歸來兮,繞樹三乍,又有何枝可依?西山而放,東山而歸,看看天下,哪裡適合留隻鶴呢?。
Thursday, October 29,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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