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盡心篇下有一則「重作馮婦」的故事如下:「齊饑。陳臻曰:『國人皆以夫子將復為發棠,殆不可復。』孟子曰:『是為馮婦也。晉人有馮婦者,善搏虎,卒為善士則。之野,有眾逐虎,虎負嵎,莫之敢攖;望見馮婦,趨而迎之,馮婦攘臂下車,眾皆悅之,其為士者笑之。』」。
如果單看前段文意,我們實在不知道為什麼「士者笑之」!想馮婦搏虎,乃是為了大家好,「士」又何以笑之?因此,我們合理推斷,陳臻先前所說的「殆不可復」(不可以再做一次),加上孟子所說的「是為馮婦也」(豈不成為馮婦了),合在一起,很可能就是馮婦以前善於搏虎,而後金盆洗手蓋有時日,當天受不了眾人簇擁喲喝,所以又下海打了一次老虎。如此,這個「晉人」(如無意外,該是山西人),小老百姓是「眾皆悅之」,但卻為「士者笑之」!真是合了姑意,逆了嫂意,令人為難。
馮婦是晉國哪裡人?我們不知,但春秋時期,中原地區尚有老虎則為不爭事實,《詩經》小雅小旻篇中裡有「不敢暴虎、不敢馮河」一句;《禮記》檀弓中,孔子適齊過泰山,也說過「苛政猛於虎」這樣的話;《論語》季氏篇內,孔子以「虎兕出於柙,龜玉毀於櫝中」大罵冉有、季路兩人有虧職守;再加上《孟子》盡心篇裏的「馮婦搏虎」,應當都是老虎出沒的最具體的明證!甲骨文與金文裏面的「虎」字,有著血盆大口,而「虎紋」甲骨文裡面也清晰可見。篆書以後,老虎在「字」裡面,已經失去了原有的威猛形象,而另一個「豹」字,也有著同樣的命運,演變之後,清晰的圓形豹紋僅剩一點,那張大口也隱約難視。順道一提,中國本來無獅,是以甲、金、篆、隸均無其字,獅字的產生,是獅子引進中國以後所滋生的事情。以下即為虎、豹二字的演變過程:
馮婦是個不折不扣的「男子」(雖說名字看著像個女的)!否則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趨而迎之」、「攘臂下車」!馮婦搏虎聲名,除卻孟子短篇數語之外,均不見諸其他先秦史籍!明朝劉伯溫,在其所著《鬱離子》一書中,延伸馮婦搏虎之意,有如下預言乙則:
「東甌之人謂火為虎,其稱火與虎無別也。其國無陶冶,而覆屋以茅,故多火災,國人咸苦之。海隅之賈人適晉,聞晉國有馮婦善搏虎,馮婦所在則其邑無虎,歸以語東甌君。東甌君大喜,以馬十駟、玉二玨、文錦十純,命賈人為行人,求馮婦于晉。馮婦至,東甌君命駕,虛左,迎之於國門外,共載而入館,于國中為上客。明日,市有火,國人奔告馮婦,馮婦攘臂從國人出,求虎弗得。火迫于宮肆,國人擁馮婦以趨火,灼而死。於是賈人以妄得罪,而馮婦死弗悟。」
如此,馮婦當是「打虎」第一人,較之武松必需先喝他個三兩盅才有搏虎神力,是大有不同的!此外,依劉伯溫寓言所述,馮婦還是中國第一個不具消防知識,因「同音字異」,卻因而送死的糊塗消防員!不過,馮婦打虎時是「趨而迎之」、打火時是「擁以趨火」,看來馮婦也是個人來瘋,在群眾面前,自己有多少斤兩已然輕重不分,以搏虎之名而死於搏火之實,也是一種悲哀!
馮婦當時為何為士人所笑,實在看不太出來,而重操舊業又有何不可焉?細想之,如果是以眼下老邁之身,卻強拼過往搏虎虛名,那確實是令人遺憾的!或許,馮婦應該服老,應該見好就收,而不是在眾人簇擁之下,忘記了力已不逮的事實吧。
「不許人間見白頭」,馮婦之謂乎?
Friday, January 23,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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