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June 26, 2018

人重官非官重人,德勝才毋才勝德


歷史是面明鏡,人性盡在其中,走進歷史的先人,透過史家的記述,卻可以走出來給後人鮮明的教訓。

明代的李廷機,福建晉江(泉州)人,是鄉試的解元,會試的會元,並以榜眼及第。他當過神宗的宰輔,但隨即陷入無奈的政爭,雖想自清於濁,卻無法脫身於宦海浮沈!自萬曆三十六年四月至四十年九月,有近四年半的時間他杜門不出,但繁言欬疏卻依舊不斷!最後他只得先送回家小,一人避居在京城的真武廟內,因而有了「廟祝閣老」的外號!這段期間,他前後寫了一百二十餘封辭官的疏奏,但神宗竟都置之不理!《明史》記載廷機「陛辭出都待命」,也就是冒著不理皇命的風險自行回籍。人去樓空後,神宗不得不同意了他的辭疏!並有良心的「加太子太保,賜道里費,乘傳,以行人護歸」,也算是給了廷機應有的尊重。回算廷機總計入閣六年之久,但真正當差的時間竟只有九個月!「輔臣以齮齕受辱,屏棄積年而後去」,這是歷史長河中個人際遇的偶然,卻也是黨爭後人才棄置的必然。

李廷機的「字」是「爾張」,字是自己成年後取的,推估應是廷機對自己有很深的期許,故而字中有「張顯自我」的意思,而他的號是「九我」,這顯然是廷懷念父母昊天之恩,因而引用《蓼莪》:「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撫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復我,出入腹我」這九個我以為己號。對自己的成就有所期許,對父母的深恩抱有懷念,看來廷機時時刻刻無不以聖人的古訓為念,這也就難怪他在當祭酒(教育部部長)時,一直以嚴字為念。

李廷機一路解元、會元拔籌,但殿試的狀元卻點給了浙江秀水的朱國祚(朱彝尊的高祖父)。清代談遷寫的《棗林雜俎》中,有一段關於廷機的心事敘述:「九我賜第,後見秀水頗怏怏。一日秀水疾,九我過候。坐榻推窗,庭松蟠屈,笑曰:『弟嘗夢歷此景,或云功名在是,今得之矣。名次兄後,非豫兆耶?』自是歡洽無間。」我們不知道廷機何時做的夢,而「庭松蟠屈」又何以可以做為名次屈於朱國祚之後的預兆!看來居於秀水的「國祚」,硬是要比晉江「爾張」來的高些,或許「國」為大而「爾」為小,李廷機無法大魁天下,在名字中已然有了必然的答案。

萬曆四十年九月回籍四年後,廷機過世,過世前他選定泉州南門外亭店村李厝山做為葬址,並先行書寫「息我處」三字以為石碑之刻文,昔日之爾張如今我息矣!《莊子》謂:「大塊載我以形,勞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廷機七十五年的形生老死,替泉州的歷史,留下另一個難以忘記的驚嘆!由於神宗皇帝最後還是批准了他的辭呈,而辭官時的廷機已然符合致事(退休)的年紀,在領有固定不會打折的退休金條件下,廷機人生的最後幾年,合理推估應該不至於無法持生才是!但我們可以想見,退休前先是「請辭待命」了那麼多年,最後還不得不拜疏自去「陛辭出都待命」,都已經七十多歲了,他落寞與憔悴的心情應該是可以想見的,他曾說:「人重官非官重人,德勝才毋才勝德」,他不吝棄官而歸,一生廉潔無偏,對照他自己的座右,絕對可以無憾,良心也自然平安!

廷機讀書有方是不用多說的,《明史藝文志》中有他的許多著作,有與玄奧易學相關的著述,也有跟知名大臣相關的《閣臣錄》、《明臣錄》等等,但真正使他不朽的反而是俗稱《五字鑒》的《鑒略妥注》,此書以五字為句,將明以前的中國歷史,用最簡單的方式予以呈現,故而南懷瑾先生說:「《鑒略》是全部中國通史濃縮再濃縮的書」!誠然,如果我們讀過《三字經》,大概就不應該忽略《五字鑒》,茲舉其中東漢末年的最後幾句:「董卓多欺狂,號聞牛宰相。欲奪漢家權,寵用奸謀將。卻遭呂布誅,天下人歡唱。中郎蔡伯喈,棄親不奉養。趙五娘獨賢,剪髮為埋葬。」透過簡單幾如白話的文字以及韻腳,東漢末年董卓亂政,以及蔡邕外放難歸的窘境,也就躍然紙上,只不知,大家是否知道除有三字之經,尚有此五字之鑒!

於斯,為廷機贊語如下:
號為九我,報親之恩,連捷鄉會,奪魁有振,張爾形才,息我勞神,
歸我故土,鑒略終成,千載而後,諭示後人,德才兼重,聲名自生,
官在宰輔,莫忘白身,風聲雨聲,讀書有稱,知往鑑來,五字相贈,
心憂如是,我心如秤,定盤有星,必於其倫,是非有定,日月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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