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輕狂枉少年」,但不知道輕狂要怎麼定義?我的年少歲月,在唸書與籃球中晃眼及逝,也找不到幾張殘存的照片可資記憶。前不久,高中同學透過網路就這麼聯絡上了!可惜人數有限而且多數仍處於失聯狀態,那些聯絡上的,大家竟分散在世界各地,為自己的生活而繼續努力著,若真想開個同學會,能來的,恐怕也沒有幾位!韶光易逝,人事全非,應該就是這麼回事。
同學分享了「現在」的照片,可是現在我們卻都不認識對方了,歲月使朱顏辭鏡,也使得青絲成為白雪!只有「以前」的照片,少年十五二十時,那才是我們現在所記得的。當時的影像,真的接近四十年了!而其中,已然有早先一步離開的同學,在天堂中享受另一種平靜!確實不勝唏噓!那年,我極無意間在報上看到一則新聞,說是某校教授在校園清晨漫步時因心臟不適而離世!那個離世者的名字,正是楊姓高中同學!我無法查證,但隱約中有不安之感,直到同學這次聯絡上,才確知那一起清晨的不幸,正是同學本人!天堂善人成群,文瑞應該可以安心的放下教鞭吧!
我將畢業紀念冊那些珍貴的記憶傳給了大家,又引來一陣唏噓,我們認得人,可是卻叫不出名字了!所有的曾經,原來都可在歲月的洗鍊下成為空白,再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後,我們也要成為歷史,成為另一種空白!我們曾經留下的,即將留下的,最後都隨時間朽腐而無所殘留!於是,古人期冀以立德、立功、立言不朽於青史,然而即或留了名,又有幾多後人還在讀先前的史冊呢?而今資訊發達,每個人都可以經由臉書、部落格留下自己的各種紀錄,既能在生時能替自己留名,而朽腐又為必然,那留不留名於史冊又何需計較呢!
父親留下的筆冊壘壘近三十冊,裡面有太多的故事,感想,經驗!我每次問兒子:「你還記得爺爺奶奶嗎?」他都說「記得」,又問:「那記得什麼呢?」答案是:「爺爺在寫字,奶奶在抽煙!」我父親一生的縮影,最後在他孫子的眼中,只能用「寫字」來概括,至於裡面寫了什麼,他又怎麼會知道呢?我們拼命想留下什麼,人們卻未必拼命想記得什麼!直到有一天,當他也體會到生命短暫,想要有所尋根之時,那時我們所遺留下的片語隻字,才會有所意義,他也才會突然發現,我們所留下資訊,是如此的片段與不完整!但,毫無疑問的「那扇歷史的黑門卻永遠地關上了」。
父親在北投的政工幹校(政治作戰學校)服務過多年,因此我們也定居於北投婦聯三村。前不久與離職倪姓同事聯絡上,他寫了一篇紀念他爺爺的小文,於是我們聊了一下:「說不定我父親跟你爺爺在幹校有過交情!」他激動的想打電話去問他的爺爺,忽然「才」發現-老人家已經作古多年了!歷史的黑門,關上了,哪裡又還有缺口呢?父親在我國二那年,頂著烈日,在國父紀念館排了四個半小時的隊,才有機會「瞻仰遺容」,回來曬的全身發燙發紅,但父親沒有多講什麼,只淡淡的跟我說:「看來我的身子還行!」那位帶領父親來到台灣的委員長、總統,卸下所有的歷史恩怨,靜靜地躺下了,那句「帶你們回去」也成了永難兌現的夢囈。老一輩的事,我們真評論不得的,一如威治所言:「我們帶著爺爺去過兩次中正紀念堂,看著老校長的遺照,這個從來就威風挺拔的老人,難得地讓我看到他滾燙在眼眶裡晶瑩的淚珠…。」
晃眼,我也行將來到耳順之年,不能說沒有些人生經歷,過去種種,慢慢的都成了回憶,可是某些記憶卻又是如此模糊,叫不出名,想不起事,忘了所以,似乎離現代越來越遠,卻距古代越來越近!有些事不便寫,有些事不會寫,也有些事,因能力,因經驗,因條件,寫不成!當年那個不知老之將至的夫子,絕筆於「西狩獲麟」,或許也碰到了同樣的情形吧!其實,寫不寫,寫的成或寫不成,既然一切終將成為空白,在嗜慮之心日淡之下,又何需計較呢?但我知道,我們必須真實的活著,將應有的做人處事態度教導給下一代,將傳承的中華文化延續下去,以對的起已逝的父母,以及自己的良心。
青春時殫於讀書忘了謳歌而又無所專精,中年時忙於應付工作又忽略了周遭的人情世故,好在我還有個充分支持我的家庭,一路悠悠忽忽的行吟至今,老大回首,鬢髮已白卻書劍兩無所成,再沒幾年也該輪到我「致事」了!之後,我到底會留下什麼?能留下什麼?就交給歷史的門去決定,還諸天、還諸地,也還諸眾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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