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June 15, 2014
盜淘其錫以為常,風流不落別人家
自來公公對媳婦有不軌之舉者謂之「爬灰」,但此二字有何典何故實不可解。近日讀清人王有光所著《吳下諺聯》一書,於第十二條《扒灰》下有如下說明:「翁私其媳,俗稱扒灰。鮮知其義。按昔有神廟,香火特盛,錫箔鏹焚爐中,灰積日多,淘出其錫,市得厚利。廟鄰知之,扒取其灰,盜淘其錫以為常。扒灰,偷錫也。錫、媳同音,以為隱語。」又於第二百四十一條《爬灰》下另有解釋:「王荊公子雱,早逝,其妻另築小樓以居,荊公時往窺焉。媳錯會公意,題詩於壁,有『風流不落別人家』句。公見之,以指爪爬去壁粉。外間『爬灰』之語,蓋昉於是。」
據上,作者所居之江蘇清浦(吳下),對爬灰之來源有兩種解釋,一是「偷錫」之音轉,二是「爬去壁粉」之隱喻!然二者何者為是,仍不解也。蓋紙錢經焚燒後,累積之錫箔豈真能「淘出」?就算掏出,所淘出之錫箔總量又能價值多少?以扒灰作為偷媳之音轉解釋,似乎過於牽強。但一般紙錢上刷上一層「錫箔」以為「銀紙」,顯然在清朝已經定俗,其目的無非是希望四方神佛或是八方兄弟,能替自己消災納福以求得好運,至於在紙錢上刷上一層金箔,則是祈求歷代祖先在另一個天地間花費有據,也替自己帶來良好機緣吧!
紙錢何時出現說法不一,傳聞是蔡倫造紙後賣不出去,故而詐死誆騙眾人焚燒紙錢以換取回魂,進而銷售其所囤積所造之紙,又有謂紙錢實則起於南齊東昏侯剪紙為錢,以替代陪葬之金銀財寶或是西魏時期,其他尚有起源於唐朝之說!實則,不論紙錢真正起自何朝何代,真正印紙為錢始於北宋之「交子」,因此以「金紙」、「銀紙」,做為往生者於另一世界之金錢之替代物,就邏輯性而言,理當起源於北宋之後才對。此外,燒與往生者的紙錢上面,原本是沒有錫箔、銀箔、金箔的,顯然是富貴人家為了誇飾富貴,因而衍生出來的習俗吧!而今銀紙及金紙上那層薄薄的「顏色」,當然早已不是真正的金、銀、錫,而僅僅是一層化學染料而已,想要如「吳下」般予以淘取出來,那定然也是強人所難!事實上,紙錢上就算是真有一層錫箔,又要淘取、累積多少紙錢才能真有所得呢?恐怕必然徒勞無功!
有關王荊公(安石)往窺媳婦,以致需爬去壁粉之說則實為荒誕,王安石何許人也?因推行新法之故,拗相公與舊黨始終處於對立狀態,若其本人確有前項窺婦之行為,那在北宋新舊兩黨相互傾軋之時,又怎麼可能為守舊人物所輕易饒過?定然會鬧的沸沸揚揚,天下洶洶!故而以正常邏輯推知,王安石窺婦進而扒灰的情形應該是不存在的。不過,王安石次子王雱確實去世的早,據同時代之王辟之所著《澠水燕談錄》內容:「宋王荊公之次子名雱,為太常寺太祝,素有心疾,娶同郡龐氏女為妻。逾年生一子,雱以貌不類己,百計欲殺之,竟以悸死,又與妻日相鬥哄,荊公知其子失心,念其婦無罪,欲離異之,則恐其誤被惡聲;遂與擇婿而嫁之。」如此,王雱與妻龐氏交惡並且早逝當屬事實,最後荊公還替守寡的媳婦「擇婿而嫁之」,因此有趴灰的閒言閒語,或許也有些可能。
王雱其人頗為特立,《宋史》上說他:「為人慓悍陰刻,無所顧忌,性敏甚…。氣豪,睥睨一世,不能作小官」,此外《邵氏聞見錄》與《宋史》皆記載王雱「囚首跣足,攜婦人冠以出」的異狀。據此,中正大學楊宇勛教授始終認為王雱是個「精神異常者」。如果真是如此,王安石還真有可能需要不定時「窺媳」一下,但其目的應該就不可能是窺其女色,而是東看看,西看看,南聽聽,北聽聽,擔心兒子發生過激的家暴行為並且張揚出去吧!別忘了,活躍於仁宗至神宗年間的釋文瑩,在其《玉壺清話》中記載王雱的墓誌銘上即有著「以病廢於家」數字,王雱有病而且病的不輕,應該是頗為真實的,而其妻龐氏日夜陪著「不能做小官」的病人,應該也夠辛苦了,那個婦人冠,應該就是她的私物吧。
扒灰,扒不出什麼金錢銅鐵的,爬灰,也理不清年輕人家務事的,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一切還是管好自己比較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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