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February 25, 2014

十年之功,廢於一旦


清趙翼《簷曝雜記》「廷寄」一條,針對清代軍機處廷寄文件之急速有如下說法:「其遲速,皆由軍機司員判明於函外,曰馬上飛遞者,不過日行三百里。有緊急則另判日行里數,或四、五百里,或六百里,並有六百里加快者,即此一事,已為前代所未有。」如此,「六百里加快」應是清代軍機處在遞送機密文件時的最快要求了!我們遍查《清史稿》,在《交通志電報》裡曾出現「中國文書尚恃驛遞,雖日行六百里加緊,亦已遲速懸殊」之說法,但未見有「八百里加急」的傳遞方式,然而小說與電視劇卻往往創造出此一不存在的條件,這只能說是文學之士的想像使然。 

在《宋史輿服志符券》中,對於軍事訊息的傳遞,有如下說明:「檄牌,其制有金字牌 、青字牌、紅字牌。金字牌者,日行四百里,郵置之最速遞也;凡赦書及軍機要切則用之,由內侍省發遣焉。乾道末,樞密院置雌黃青字牌,日行三百五十里,軍期急速則用之。」其中金字牌需「日行四百里」,則宋朝當時最快的馬驛,其條件應該也就是如此了!而當年岳飛「一日奉十二金字牌」,足見高宗從臨安應該也是於一天之內,前後發出過十二道「馬上飛遞」的軍事命令,所以也才能於一日之內先後到達岳軍駐所!而後「飛班師,民遮馬慟哭飛亦悲泣,取詔示之」,可見金字牌只是用來標示傳遞的速度要求,並不是將命令直接寫在牌上,其實際內容還是寫在「詔書」之內,而且應該是置放在函匣之中的,但至於當時的詔書是如何加封於函匣之內,實際情形就能不完全知曉了。

《宋史高宗本紀》中記載,岳飛是於秋七月壬戌,「以累奉詔班師,遂自郾城還」,這一天,也是岳飛口中「十年之功,廢於一旦,所得州縣,一朝全休,社稷江山,難以中興,乾坤世界,無由在復」的大日子,對照一下,那天是宋高宗紹興十年七月二十日(公元114093日),至於金字牌所傳詔書的內容,依據鄧廣銘先生的《岳飛傳》,是要岳飛「措置班師」,而馮建林,周俊玲所編《正說岳飛》一書,則據《三朝北盟會編》「班師二詔」,說是「卿孤軍不可久留,令班師,赴闕奏事」。岳飛接詔後,親手回覆高宗之《乞止班師詔奏略》如下:「契勘金虜重兵盡聚東京,屢經敗衄,銳氣沮喪,內外震駭。聞之諜者,虜欲棄其輜重,疾走渡河。況今豪傑向風,士卒用命,天時人事,強弱已見,功及垂成,時不再來,機難輕失。臣日夜料之熟矣,惟陛下圖之。」只可惜高宗早已執意退軍,忍令十年之功廢於一旦!從此,黃龍痛飲成為想望,二聖駕還亦為泡影,「有恢復之將而無恢復之君」的歷史殘酷,想必痛煞所有讀史之人!無疑的,那是南宋歷史屈辱轉折的一天!更當是中華民族難以忘記的一日!

清代俞樾的《茶香室叢抄》一書,在「金字牌」一條下引沈括的《夢溪筆談》有文如下:「『驛傳舊有三等:曰步遞、馬遞、急腳遞。急腳遞最遽,日行四百里。熙寧中,又有金字牌急腳遞,以木牌朱漆黃金字,光明眩目,過如飛電,望之者無不避路,日行五百餘里,有軍前機速處分,則自御前發下,三省樞密院莫得與也。』按岳忠武奉金字牌班師,即此。」據此,當時傳送詔書的金字牌,是用木牌涂上朱漆,然後再用金漆寫字,故而名之曰「金字牌」,而其速度則是「日行五百餘里」的金字牌急腳遞。而趙翼在「廷寄」一條說六百里加快(加急或加緊)係前代所無,應該也確實如此。至於金字牌所要求的實際速度,宋代沈括說是五百餘里,但這與清代六百里加快的速度,雖在數字上看來有百里的差異,但兩者應該也是不相上下的!

岳飛用了十年之功,一步步血戰方才推進至朱仙鎮,而高宗只用了五百里加急的金字牌,於一朝便瓦解了岳家軍的所有努力,可笑的是,如果沒有岳飛在前方的血戰開路,金字牌又哪裡能無慮的從後方送抵駐軍處所?一切都是歷史的悲哀!我們也只能在西湖的岳王廟前一起感嘆:
朱仙痛談班師詔
青史常留涅背文


Saturday, February 8, 2014

是非度之於己,毀譽聽之於人,得失安之於數


清代東閣大學士陳宏謀,諡文恭,廣西臨桂人(今桂林),依《清史稿》所載,其一生「外任三十餘年,歷行省十有二,歷任二十有一」,據此細數其履歷,陳氏歷任兵部、吏部、工部尚書,巡撫過甘肅、江西、陝西、河南、福建、湖南、江蘇、湖北、湖南等省,又當過陝甘、兩廣、湖廣總督,官居一品。乾隆三十六年,時陳氏已七十六歲,因前往天津行在覲見東巡之乾隆,至兗州韓莊(今山東微山縣)卒於舟次。


陳宏謀原名弘謀,雍正一年中舉且進士及第,而後避乾隆弘曆之名,而將弘字改成宏字。除
清史稿外,清朝碑傳全集內收錄有彭啟豐所寫之《光祿大夫經筵講官太子太傅東閣大學士兼工部尚書陳文恭公宏謀墓志銘》、原枚所作之《東閣大學士陳文恭公傳》、以及張洲之《陳文恭公撫秦逸事狀》。由於陳氏經歷過大半個中國,又屬於上層社會之代表,因此美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歷史系教授羅威廉 (William Rowe) 先生,將其一生寫成《救世—陳宏謀與十八世紀中國的精英意識》 (Saving the World: Chen Hongmou and Elite Consciousness in Eighteenth-Century China 一書,以「助於我們全面了解那個時期官員是如何認識自己,認識從事的事業和面對的社會」!陳氏曾自題座右:「為世上不可少之人,為世人不能作之事」,而其在外國學者眼中所獲得的重視,明顯的比中國人自己來的更多!

據梁章钜《楹聯叢話》,陳氏曾自題其里一聯云:「惜食惜衣,非為惜財緣惜福;求名求利,但須求己莫求人」。今春,感念陳氏所云:「是非度之於己,毀譽聽之於人,得失安之於數」,則福份給之於天,一切皆緣,而名利雖可求,但隨年紀之漸長,嗜慮之心已淡,加之無忮求之念,遂以陳氏所書為聯,是為記。

又,家姐退休已然年餘,整理家居而外,閒淡間以園藝為樂,遂另以清代汪士鈜先生「汲水澆花,亦思於物有濟;掃窗設几,要在予心以安」為贈。汪士鈜號退谷,長洲人(江蘇蘇州),係康熙三十六年之會元(會試狀元),曾參與修纂《佩文韻府》、《全唐詩》、《淵鑑類函》等書,乃康熙年間之知名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