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來諷諫不易,而諷諫上位者尤不易。而聽諫,自來也沒有幾個唐太宗。
唐時,溫庭筠對宰相令狐綯詢問典故時,直接回答說:「這典故出自《莊子》,而《莊子》並不是什麼冷僻的書籍,希望宰相在日理萬機之餘暇,還能多看看古書!」令狐綯大怒在心,遂上書朝廷指稱溫庭筠「有才無行」,致使溫飛卿終生不得其志。溫庭筠說了實話,但聽話的令狐綯,卻聽不進實話!甚至上書朝廷,阻隔了飛卿仕進之途!為此,溫庭筠曾感慨的寫下:「故知此恨人多積,悔讀南華第二章」(見《北夢瑣言》),讀書錯了嗎?讀書當然沒錯,諷諫錯了嗎?諷諫自然也沒錯,真正錯的,是溫氏心直口快,偏偏又碰到心胸狹隘之人而已!
然而宋時,寇準出治陝西,碰到自成都返回洛陽的張詠,寇準請張詠吃飯,並送行至郊外,臨行,寇準問:「請問張老有無可以教誨寇準的地方?」張詠慢慢的說:「《漢書》裏的《霍光傳》,不可不讀」,寇準一時聽不懂,回到家,取出《霍光傳》細讀,當讀到:「不學無術」四字時,大笑著對旁人說:「原來張詠是說我讀書不多、理解有限啊」(見《資治通鑑》)!寇準書讀少了嗎?當然沒有,張詠話說錯了嗎?自然也沒有,然而張詠卻能借《霍光傳》的內文諷諫寇準,並且使受教著心領神會,自我解嘲。
顯然,諷諫所使用的明暗方式,與諷諫所表達的直間說法,影響了諷諫的結果!但諷諫者的個性,與被諷諫者的心胸氣度,對是否能接納諷諫,則有著決定性的影響。溫庭筠未必「有才無行」,而令狐綯也未必「不覽古書」!至於寇準,若真是「無學之輩」,何得進士,又哪來澶淵之盟?顯然張詠「不學無術」之規勸,靠的是寇準虛心願意的再讀一次《霍光傳》,而且願意領會一笑!至於溫庭筠,只能說他不懂得直言諷諫的風險,加之用詞欠佳,更也許,令狐綯根本就沒讀熟過《莊子》一書!
自來,對上位者諷諫,彼等可聽,可不聽,也可聽而不懂,而上位者對下位者有所要求,下位者那能不聽,又那能聽不懂呢?期許碰上一個唐太宗,還不如自己多讀幾本書,以備不時之需!碰上寇準一流,以《漢書》相勸,碰上令狐綯之輩,則以《莊子》自戒吧!
諷諫,本來就是個不對等的遊戲。
Thursday, April 15,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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