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February 9, 2017

一瞬而過者,前路好走;無盡而存者,聲色不竭!


生命短長是一件玄妙的事,有德高僧可以自行推估圓寂之時,因此可以坐甕而化,肉身不腐,至於其他,無論是達官顯要或乃市井小民,命盡何時,看來都當需由上蒼的決定,而且終究屍骨全化,塵歸塵,土歸土。

人到一定年紀,不由得不開始信「命」,以前自認雙手萬能,凡事努力必有所成,到最後還是得兩手一攤,笑笑造化,如能做到盡其在我、無愧所行已然深感不易。無怪乎李國修的父親說:「人,一輩子能做好一件事,就算功德圓滿。」我們到現在是否做好了一件事?中國的上蒼,西洋的上帝,真聽的到人們的呼喊(禱告)而做出回應?如果真能如此,屈原也就不必行吟澤畔,夢囈天問,貞德也不會焚死於柱,無人搭救!如果真的相信,大概也只能有形而上的靈魂救贖,而難見形而下軀體解難!信與不信,就隨個人吧!

三國之時,吳國派張溫出使蜀國,與才子秦宓相見後,於《蜀書‧秦宓傳》中,留下這麼一段精彩的對話:
溫問曰:『君學乎?』宓曰:『五尺童子皆學,何必小人!』溫復問曰:『天有頭乎?』宓曰:『有之。』溫曰:『在何方也?』宓曰:『在西方。詩曰:『乃眷西顧。』以此推之,頭在西方。』溫曰:『天有耳乎?』宓曰:『天處高而聽卑,詩云:『鶴鳴於九皋,聲聞於天。』若其無耳,何以聽之?』溫曰:『天有足乎?』宓曰:『有。詩云:『天步艱難,之子不猶。』若其無足,何以步之?』溫云:『天有姓乎?』宓曰:『有。』溫曰:『何姓?』宓曰:『姓劉。』溫曰:『何以知之?』答曰:『天子姓劉,故以此知之。』溫曰:『日生於東乎?』宓曰:『雖生於東而沒於西。』答問如響,應聲而出,於是溫大敬服。」

如此,天有頭、有耳、有足,也有姓,想必天還有嘴,否則怎麼打雷!也一定有眼,否則又如何流淚呢?顯見秦宓那些引經據典的辯說,不過是恃才傲物,徒逞口舌之快的笑話,當不得真的!而當我們無能為力之時,也只能託之於天,喊喊老天爺,喚喚天公伯,甚至憤恨的留下一句:「必遭天譴!」但大家都知道哪只是嘴皮上的詛咒,老天就算真的有耳,又何必聽你我們的呢?《老子》上說:「天道無親,常與善人」,但司馬遷在《伯夷列傳》中已經對天道有所疑惑!伯夷、叔齊積仁潔行而餓死,顏淵好學卻早早而卒!至於日殺不辜的盜蹠,卻享長年之壽!所以我們對於這個「天」,看來只能效法朱熹:「君子之心,常懷敬畏」,當我們行事良心平安,俯仰無愧下,應當也就無所畏懼!至於該來的,盡心盡力後,平心而待,隨遇而安,無入不自得。

同事琬茹在自家住宅的一場火災中離世了,在所有的唏噓與嘆息中,那是天上所安排的命,是地上所遇到的運,更是個人所無從迴避的劫!吉人有時也未得天相,那就只能認份與認命,至於「為什麼?」屈原與司馬遷,在《史記》與《天問》中,早就都幫我們問過了!但「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我們都不過是歷史的塵埃,寄宿於四時中短暫的一刻,存活於百物裡眨眼的剎挪!我們誰也不需多問,因為誰也不會回答我們,只要緊緊的記著東坡那年在赤壁邊看開的話:「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我們可以如一瞬而過,也可以無盡而存!

同事去矣,為之輓曰:
琬琰美玉,如今碎玉難瓦全
茹茅芳茵,此後芳芬少馨香

願一瞬而過者,前路好走;無盡而存者,聲色不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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