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March 18, 2016

正向負向決命運,夢境探策論是非


同學傳來一則「正向思考」的故事,內容大意是說某皇帝於夢中夢到「山倒、水乾、花謝」,經詢問皇后,皇后認為那是「江山不保、民心渙散、好景不長」的大厄之照,皇帝因此臥床大病!而後某大臣得知此事,向皇帝解釋,夢兆係「天下太平、真龍現身、花謝結果」之意,皇帝於是病好如初。而同學的感悟是「心態決定命運!」諸君若是那位皇帝,會相信哪一種說法?

我不知道歷史上哪一位皇做過那樣的夢,但《晉書•裴楷傳》卻有頗為相似的情節如下:「武帝初登阼,探策以卜世數多少,而得一,帝不悅,群臣失色,莫有言者。楷正容儀,和其聲氣,從容進曰:『臣聞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王侯得一以為天下貞。』武帝大悅,群臣皆稱萬歲。」同理,一個「一」,可以解釋為國祚僅有一年,也可以解釋為如同天下太平的「清、寧、貞」現象!試問:剛剛登基的晉武帝真該相信哪一個?夢境也好,探策也罷,其實都是冥冥幽杳之事,問題本身顯然不是在探討正向或是負向,而是誰可以做出當事人喜歡聽的解釋!

東漢光武帝時,曾經召開過一次靈臺會議,會前表面上是要大家共同議決,但光武帝心裡卻希望是以讖緯之說來決定軍國大事的!事前,光武帝很清楚桓譚是堅決反對讖緯之說的中堅份子,卻又於是會議間刻意的單挑桓譚問道:「吾欲讖決之,何如?」,此時桓譚默然良久,最後終於還是忍不住說道:「臣不讀讖。」這是一個很「安全」的講法,畢竟桓譚沒有直接表達個人的看法!光武帝於是又故意的在大庭廣眾下進一步追問「不讀」的理由,桓譚忍不住皇帝的激將,遂滔滔而言讖緯之說的「非經」與不是。這正中光武帝的下懷,也給了光武帝殺雞儆猴的絕佳機會,於是藉機大怒的說:「桓譚非聖無法,將下斬之。」至此,群臣不管是嚇懂了,還是看懂了,但都已知道皇帝的葫蘆裡,裝的其實只有一味而已!於是不是附從,便是默然,而桓譚則被流放到六安(皋城安徽),當個年收入六百石的小小郡丞罷了!皇帝想聽什麼其實事先都已有答案,是不知好歹的桓譚不識時務而已!《後漢書》上說:「帝方信讖,多以決定嫌疑」,顯然桓譚事先也是知道的,所以才會左想右想的「默然良久」,而如果桓譚能夠繼續忍住,相信也不會讓光武帝逮到殺一儆百的機會!桓譚中計了!光武帝也得逞了!自古以來,上面「想聽」什麼,下面便說什麼的臣子,才會出人頭地!否則,屈原也不必行吟澤畔,顏色憔悴而又形容枯槁了。歷史總是有些教訓的,北齊的樊遜曾經這樣說:「無令桓譚非讖,官止於郡丞;趙壹負才,位終於計掾」,桓譚死在前往六安的路上,我們也只能在他的《新論》中懷想當年而已!

夢裡的故事使一個皇帝病了,探策占卜的一個卦象使另一個皇帝不高興了,而相信讖緯之說的漢光武帝,聽了不合己意的建言,作勢發怒要殺人了!其實,這三個故事並不是在說什麼正向、負向的思考,而是實實在在的告訴我們,只要是人,其實都只想聽令自己心安的話而已!可是令人心安的話,未必就是真話啊!夢裡的故事,後來的結果如果真是「江山不保、民心渙散、好景不長」,那再正向又有何用?占卜的結果如果也真是一言中的,國祚短淺,那又與正向負向何干?至於已有答案的皇帝,要的是附和之說,不是什麼正向、負向的思維啊!我們多讀讀歷史,會發現一件事總有正反兩種說法,也都有一定的道理,只是最後的結局只有一個,也只有已發生的,才是真的,許多的偶然,也只能用機率來詮釋而已,而機率值與正向負向又有何關?

《晉書•謝安傳》裡有王羲之與謝安的對話,讓我迻錄如下:「(安)嘗與王羲之登冶城,悠然遐想,有高世之志。羲之謂曰:『夏禹勤王,手足胼胝;文王旰食,日不暇給。今四郊多壘,宜思自效,而虛談廢務,浮文妨要,恐非當今所宜。』安曰:『秦任商鞅,二世而亡,豈清言致患邪?』」誠然,我們對一件事情,一定會有自己的看法,而別人當然也可有不同意見,相合者引為君子同道也就罷了,不合者大可不必斥為奸邪小人!謝安喜歡悠然遐想,王羲之視為「虛談廢務,浮文妨要」,然而謝安卻成就了淝水之戰以少勝多的歷史事實,史書上雖說他「矯情鎮物如此」,但哪一個人會沒有功過是非可議之處!對於意見的不同,我們真不必一定需有百分百的是非,畢竟此時之真,恐為彼時之非,而今日之非,也有翻案為是的一日!自己怎麼想的,在合理的判斷下相信自己的想法即可,「相信」本身那不是什麼正向、負向,而是我們就是相信而已!但欺騙自己去相信已然發生的事為未發生,或是未發生的事為已發生,那都是捉弄自己而已。清談致患?我不甚確切!讖緯非經?我也不了了?但我相信該正向的就正向,比如知足常樂,而該負向的就負向,有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這樣,才不會誤判形勢,陷己身於大辟之中。

正向是需要的,苦中方可作樂,負向也是必要的,居安乃能思危, 我們在歷史中找答案,也需要在自己的人生中,認清什麼時候該有什麼樣的取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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