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July 7, 2011

賢進惡退,辨是分非


宋朝蘇洵《辨姦論》一文,自清朝李黻《書辨姦論后》翻案之後,真偽迭有爭論,但不論其真偽如何,辨姦文中提到的王衍以及盧杞二人,確實都不是正直之士!而其中:「昔者山巨源見王衍曰:『誤天下蒼生者,必此人也!』郭汾陽見盧杞曰:『此人得志,吾子孫無遺類矣!』」兩句,借用山巨源(竹林七賢之山濤)以及郭汾陽(郭子儀)的話語,確實將王衍、盧杞二人,說的不堪聞問!而蘇洵自己,也將晉惠帝之無能,唐德宗之鄙暗,毫不避諱的表達出來!當然,文中也暗譬王安石有巨奸大惡之表徵,實不宜為明主所重用。

試想,當他人聽到「誤天下蒼生者,必此人也」、「此人得志,吾子孫無遺類矣」的論述,對王衍、盧杞會產生什麼樣的負面看法?而此二人,又能否擺脫如此負面評論的包袱?還是,從此人言可畏,烏雲罩頂下仕途蹇躓?如果說話的人,其本身便行為偏頗並非君子,那豈不是對另一端的對立人物,產生極不公平的抹黑效應?自來,歷史上便有君子小人之分,長時互為水火,兩相傾軋!但,誰是君子?何謂小人?與蘇洵同時代的歐陽修,在其《朋黨論》一文中,用「利祿財貨」及「信義忠信」作為兩者特質之分野,但重點是由誰來分辨君子與小人?歐陽永叔說:「故為人君者,但當退小人之偽朋,用君子之真朋,則天下治矣。」顯然的,一個時代的盛衰興亡,一切,都在上位者的用人進、退決策之中!

《東坡志林》中《真宗仁宗之信任》一條,有如下記載:「真宗時,或薦梅詢可用者,上曰:『李沆嘗言其非君子。』時沆之沒,蓋二十餘年矣。」此事引起歐陽修的注意,於是問蘇子容:「宰相沒二十年,能使人主追信其言,以何道?」子容的回答是:「以無心故爾」!無心,顯然就是有公心而無私心,正因為李沆能去私欲而存公義之心,是以一朝之言,卻能為人主終生所記。我們翻開《宋史》,《李沆傳》中記載梅詢不可用的緣由則更為清楚:「契丹犯邊,真宗北幸,命沆留守,京師肅然。真宗還,沆迎於郊,…。真宗問治道所宜先,沆曰:『不用浮薄新進喜事之人,此最為先』,問其人,曰:『如梅詢、曾致堯等是矣。』」如此,梅詢與曾致堯,在李沆眼中,俱是「浮薄新進喜事」之人!不論彼等書讀的再好,只要沆在職管事,彼等之升遷,恐怕只能透過長時間的等待了。雖如此,我們很難知道梅詢因李沆而致的「不遇」,是幸還不幸,正因為梅詢的仕途未能顯赫,姪子梅堯臣才有可能跟著他四處歷練,最後卓然成家。

《宋史李沆傳》中,還記載了李沆不用丁謂的歷史背景:「寇準與丁謂善,屢以謂才薦於沆,不用。準問之,沆曰:『顧其為人,可使之在人上乎?』準曰:『如謂者,相公終能抑之使在人下乎?』沆笑曰:『他日後悔,當思吾言也。』準後為謂所傾,始伏沆言。」從這段記載,顯然的,李沆識見卓越,看人看的既準又遠,也才能夠預見丁謂前可拂鬚拍馬,其後則又翻臉不認人的小人能耐。丁謂得勢任宰相後,「凡與準善者,盡逐之」,最後還將寇準貶至雷州任司戶參軍的小職,其氣度如何,不問可知,但寇萊公硬是看不見的事,李沆卻早早就預見了。如此,李沆的識人之才,確實不是一般人所能企及。但李沆可以攔阻不適任的人出任要職,但卻不能抵擋真宗任用丁謂的權威,當年寇準貶官至雷州後,一日宋真宗忽問丁謂:「吾目中久未見寇準,何也?」試想,他的股肱大臣都已經貶至雷州了,真宗竟然一無所知,這又是什麼樣的糊塗皇帝?

我們不知李沆一生,到底阻擋了多少不堪大用之人無法獲致不適宜的官位,但我們知道這位當時號稱的「聖相」,以五十八歲之年便鞠躬盡瘁而去,真宗親至其家弔喪,而且大哭、慟哭!仁宗即位後,下詔「配享真宗廟庭」,所謂生榮死哀,李沆應該俱得之矣。至於蘇軾所記「時沆之沒,蓋二十餘年矣」看來當為誤記,蓋李沆卒於宋真宗景德元年(西元1004年),而真宗自己則崩於乾興元年(西元1022年)。如此,「蓋二十餘年矣」,只能是十餘年的誤記,但李沆言梅詢不可用的說法,應該是在相位時說的,以時間推之,真宗記得這話,倒是應該超過二十年了。

同樣的,清朝的曾國籓,在湘軍攻克武昌漢陽後,上表報捷,咸豐皇帝原本大樂,並說:「不意曾國藩一書生,乃能建如此奇功」,但軍機大臣此時提醒他:「曾國藩以侍郎在籍,猶匹夫耳。匹夫居閭里,一呼蹶起,從之者萬餘人,恐非國家福也」!於是,咸豐皇帝改變曾國藩出任湖北巡撫的初衷,也將「十年七遷」官運亨通的曾國藩,冷凍起來一至於「九載虛懸」直至咸豐十年四月!據太平天國史學專家朱東安先生的考證,對曾國藩有意見的前述軍機,很可能是彭蘊章,而非薛福成所指稱之祁寯藻,但不論是彭是祁,曾國藩的仕途,確實因為一人之言,而有了重大轉折。誰毀?誰譽?歷史的道理,豈能輕易分說?

晉惠帝用了王衍,唐德宗用了盧杞,宋真宗用了李沆,退了梅詢、曾致堯,但也用了寇準、丁謂、王欽若等人為相,待到明朝,三楊死後,明英宗用了王振,以致有土木堡之變!而清朝的咸豐,則在太平天國戰火延燒之際,擔心曾國藩總攬兵權尾大不掉,遂用彭蘊章之建議,調整了曾氏的權力,也使曾國藩因缺乏必要的週邊支援,兵敗幾死,使不太平的天下,又延宕了好幾年!進人、退人,責任在上位者的手上,而輔佐上位者的宰輔之臣,其責任自亦不遑多讓。但天下的盛衰興亡,依然是權力最終者的責任。

王朝的更迭,企業的盛衰,其實,道理都一樣,上位者,等到發覺「吾目中久未見寇準」之時,許多事已經晚了!以大識見綜觀全局,進賢退不肖,並防患於未然,那長治久安的期望,才有可能實踐!《資治通鑑》也好,《冊府元龜》也罷,那些原本寫給皇帝的大部頭書籍,反倒成為下僚臣屬必讀之書!上位者讀書,都必須腦袋清楚的讀到賢進惡退之理,也才能收防微杜漸之效。

1 comment:

以斯帖 sa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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