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October 22, 2025

塵世中一個迷途老書童


民國七十二年,我從台大圖書館系畢業,忽忽間四十二年就過去了!畢業後,基本上不曾在圖書館的「本業」服務過,但自己曾是「圖資人」倒是無從改變。

日前前往台中,經過梧棲時,似看到曾經熟悉的場景:「期刊陳列架」,於是定神細視,原來是「台中市圖書館梧棲分館」。遂於館前,託同事留張相片以資紀念。走過的不能重來,沒當過圖書館從業人員,當然也不妨礙我繼續唸書與思考,而那些投身於圖書相關的同學們,謝謝你們願意辛苦的投身於如此的志業。

書香難為螢幕取代,知識雖可檢索,但要放進腦袋,內化成自己的才有新的價值。慶幸的,我雖不在圖書館業界卻未脫離書籍,書中的黃金屋,是自我修練後所得到的知識價值,書中雖不曾有顏如玉,但幾句值得琢磨再三的話,卻可寶惜一世、雋永一生。

高中時,用父親給的零用金,買齊了二十五史,而父親也喜歡在書中勾畫重點,眉批加註,當時甚為不喜,但隨歲月之移轉,卻越發覺得那是父親所認定,並留給我的智慧結晶。或許,父親想留給我的,就在提醒「書有未曾經我讀,事無不可對人言」,只要一息尚存,便需好學不倦、誠正為人。天地間有形形色色的人,所有曾經的故事,能留下的都會在書中,「學海」不是書籍本身,而是那裡面的人,我們要學的,也正是讀書、做人。

《曾文正公家書》是父親送我的第一本書,我到現在還記得封面的樣子:楷體題字、黃白線條為底,而書內所言,要等我長大以後才會懂得,而懂得時,許多或許可以避免的,也已經經歷過了。《四書道貫》是父親於國中時送我的另一本書,那時的我,無人帶領,是不可能理解其中深意。記得老總統曾給經國先生這麼一句話:「你於中文如能懂一部《四書》的意義,又能熟讀一冊《左孟莊騷菁華》,則以後作文就自在了。」父親對我的期待,豈亦如是乎?

的確,當年同學們一起陷入聯考焦慮,哪有時間讀「課外書」?而我的幸運,則是在那二十五史中,尋找生命的躍動!所以,我知道書中吉光片羽所告訴我們的,都不是全貌!而全貌往往又不那麼可愛。不知是幸或不幸,多年積累後,已然盈箱累篋書滿為患,惟所好不合時宜,將來贈人或留予下一代,都恐遭嫌棄!「書」確實不值錢,真正值錢的,還是每個人讀後自己的心得!而自己,無非就是「塵世中一個迷途老書童」,還想往前多走些路途…。

「鳳凰非梧桐不棲」,經過梧棲圖書館停下腳步,在裡面閱讀的朋友,都該是鳳凰吧!年輕曾在「系館」的總總,記憶早已塵封多年,而今夜,怎麼就這樣輕易揚起了呢?

Sunday, October 19, 2025

一片白雲橫谷口,幾多歸鳥盡迷巢


經國先生,始終是百姓認定最親民,也最懷念的總統。近日,在臉書視頻中不斷重新看到他的身影,心裡有許多感觸,看他在臺灣各地與鄉親話家常,與人簡易便餐,那種隨和與長者的親切感,自然流露,但在他淡淡的笑容中,卻也顯示出他晚年病體的不便。他的一生,留給他人的,是無盡的懷念。

老總統走的那年,經國先生已然六十五歲,在守孝的一個月間,將他的感觸寫成《守父靈一月記》,而那年,我還是國一的學生,於是那年的暑假作業,就是《守父靈一月記》讀後感。坦然說,不曾經歷歲月憂患的洗禮,不可能感受到他那時的心境!而今經歷過世事起伏,年在六十五的我,重讀該記,雖然時空已然有所不同,但與經國先生的心境產生許多共鳴。有些書,真的要到了該到的年紀,才會體味其中真正的滋味,「欲說還休」確實需要歷盡愁滋味之後吧!

在《守父靈一月記》中,提到與王任遠部長就刑事犯減刑一事,王部長在獄政改革上,無疑是貢獻最為卓著者,而其中「監獄補習學校」即是由其所創立。在所附的影片中,出現「臺灣省立彰化少年撫育院」,這是對犯錯受刑的未成年人,所給予的更生教育。經國先生前往該處,並與撫育院「成員」接觸時,近身並無扈從,我相信當他走近那些少年時,基於職責,一定有人提醒過他的安全,然而他所具備的親和力以及自然的本性,一如大陳島撤退,他親往指揮,也如八二三砲戰時,他身臨前線,那種雖千萬人吾往矣領袖的氣質,誰又能學的來?

在《風雨中的寧靜》一書中,有篇《投宿在一個沒有地名的地方》,那是經國先生於民國四十七年,經大禹嶺轉往梨山時,與「刑犯軍人」一晚共敘的故事。當時的公路局副局長林則彬先生,擔心經國先生的安危,建議他於下一個營地再行留宿,但經國先生斷然拒絕,並以一個多小時的長談,提振了刑犯的自尊心。林先生三十年後,以一篇短文,重新見證了經國先生當晚的講話:「他以平易近人、由衷至誠的語氣,訓勉他們改過遷善,重新做人,每一字一句,都發自肺腑至情至性。」之後,經國先生請蔣總統特赦了這批刑犯,並將之編入生產隊為國繼續效力,至於那晚所留宿的地方,以後遂有了新的生命:「日新崗」。

無論是在梨山上所面對的軍事刑犯,抑或彰化少年撫育院中的少年,都需要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而那個重新開始的機會,經過鼓勵與肯定、透過制度與訓練,必有重新站起取得新生的一日。試問:《日新崗上頑石點頭》的開端,不就是經國先生願意無畏的接納犯錯的人,然後才會有重新貢獻與獲得特赦的一天?我深信,太多人所欠缺與需要的,就是一個自新與重新站起來的機會,而並不是設定更嚴格與綿密的法律系統或制度。當今的社會,有多少人願投身於鼓勵與肯定,給予機會?還是,只想在現有法律體系的架構中,增設更多的限制與要求以求自己之一便?

曾經的「少年撫育院」,經過這麼多年的等待,終於在2021年7月底迎來了新生並更名成「少年矯正學校」。此外,也取了「敦品中學」、「勵志中學」更為親近的名字。我們回看歐陽修的《瀧崗阡表》:「夫常求其生,猶失之死,而世常求其死也!」犯錯者的新生,其實是掌握在用刑者的手中,而在《縱囚論》中,對於治獄,歐陽修也有自己的想法:「必本於人情,不立異以為高,不逆情以干譽。」對於所有犯錯的人,如何在制度設計時,「本於人情」而給予更多遷善改過的機會,那是上位者必須細細思考的事,「權柄」之用,或可多想想經國先生的作法。

我曾在法學博士論文的《致謝辭》中提到:「「陶公雖用法,而恒得法外意」,因此學法,倡律的目的應該大於戒律的用義,畢竟「導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導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學以致用,不該只在法庭之上,更該在人心之內才對,那裡面才有長治久安之道。」對於「法」,倡導法律一定需大於使用戒律,我深信,發揮人心中所存善良的一面,才會有真正的長治久安。

父親給我的那一本《風雨中的寧靜》,仍在北投,瀑布旁畫中那隻於巢中熟睡的小鳥,才是「寧靜」。人生裡風雨橫逆無數,心定乃能靜,能靜方可安,心安遂無慮,面對外在的風雨,懂得允執厥中並靜心以對,相信我們都會找到自己,也找的到他人。

Wednesday, October 15, 2025

如同絕地武士的光劍,曳出長長的劍影


擺張獨照,我雖不在春江,一瞬間卻有「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的感受。若虛若實間,「人生代代無窮已」的感悟,在心中起起落落。

那本是一輪明月,可惜在當晚,卻韜光斂彩似乎成了一盞燈,光影在海,水光瀲灩中帶著如同絕地武士的光劍,曳出長長的劍影,恍惚間,確實別有一番滋味。

那夜,我喝了點酒,微醺,山頭往上,那是「皎皎空中孤月輪」,而在心中,則知此夜一生一次,雖不知明月可待何人,但有此一照,亦足矣。

Friday, October 10, 2025

我們聊的,是歲月留給我們的痕跡


年輕時一起在IU唸書的冠瑋來訪,算算,真的至少已經超過二十五年沒見面了,大家雖已容顏變改,但記憶卻未曾改變。上回在台見面,大兒子還小,我們喝了一手啤酒,但我還是記得開車送你回家。而前回在美見面,冠瑋則是開了好幾個小時的車至加州的旅館相見,我們在IU共有的青春,共同認識的同學,使我們珍惜這難得的緣分。

「時間是把殺豬刀」,時間在人為的刻度中,或激昂或漠然的度過,忽忽間少年人老,繁華已過了,如今我們都年過六十了,開始考量到自己的身體,當然也看的到職涯的盡頭,有誰能一輩子工作?我們都不怕死,卻都怕老,怕老時拖累家人,也怕到時自理為難,畢竟我們都經歷過長輩最後的人生所面對的困難。

分隔間已過的這些年,確實有許多無法細細分享的事,且留待有緣把酒重敘,「能喝」已無法再現,且進一杯酒,請君為我傾耳聽,倒是還有可能。可惜弘飛人在新竹不克前來,想來他在華得福所得的快樂與滿足,應該更多更多。我與冠瑋倆得便就先聚聚,畢竟人在不同的時空,有著不同的經歷,且把握住現下的此時此刻,以免留不必要的遺憾,因為許多事斗然而來,定然也會嘎然而止。

這些年走過的風雨,在歲月中不斷沉澱,有些話只能留給自己,而事實上也難有得可分享之人!當年在IU時的點滴,一見面,卻又好像從未沉澱,然而不真切卻又老化的記憶,使我們已然忘卻許多人的名字,希望他們都好。然於唏噓之間,有些我們共同認識的人,竟然已經不在了,來去之間真的不過一氣息,只願他們在天上都好。

兩個曾經的少年,我們聊的不是過去,也不是現在,而是歲月留給我們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