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November 20, 2024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這是紹聖四年人在儋州的蘇軾,於中秋夜寫下的感嘆,晚年一路往南謫貶的蘇軾,他的心境與感慨,無疑就呈現在前兩句之中。那年的他,已然六十二歲,而朝堂中得勢的是無法共處的政敵,剩下的人生之路,還要怎麼走,還能怎麼走,只有一連串的問號。

同年,他的弟弟蘇轍,先於二月二十八日謫往雷州安置,朝廷給出的理由,記載在《宋大詔令》:「操傾側孽臣之心,挾縱橫策士之計,始與兄軾肆為抵巘,晚與相光協濟險惡」, 用這樣的理由描述「論事精確,修辭簡嚴」的蘇轍,他大概也只能無言苦笑!而對蘇軾,朝廷則在閏二月十九日(蘇軾弟弟生日的前一天),發出「責授瓊州別駕,移昌化軍安置」的詔命,兄弟二人,一貶雷州,一謫儋州,陸游的《老學庵筆記》以及羅大經的《鶴林玉露》,都記載著因蘇軾字子瞻,而「瞻」與「儋」字相近,又蘇轍字子由,而「雷」字下有「由」,因此都認為這是章惇的「忍忮」,用以「騃謔」兩人!兄弟二人,血脈相連而時運亦相連,都處在蹇窒困頓之中。

就在這一年的五月十一日,軾與轍兩兄弟相遇於藤州,而後同行至雷州,結伴度過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這也是兩兄弟人生裡最後的相遇,而後蘇軾於六月十一日渡海前往瓊州,上岸後未做停留,隨即一路經澄邁而至謫所儋州(昌化軍)。在達儋州後,初僦居於官舍,但為上官董必所遣之小吏所逐,乃遷居於「桄榔林」下之茅屋,桄榔林即是椰子樹林。寄居於此,終日聽得穿林打葉之聲,那時的蘇軾,可還有吟唱「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情」的心境?於如此狀況下,蘇軾依舊替茅屋取了個雅致的名字「桄榔庵」,並為之記銘,其中有:「無作無止,無欠無餘。生謂之宅,死謂之墟」數語,向曾氏買地築室後的蘇軾,依據《宋史》:「著書以為樂,時時從其父老游,若將終身」,他應該認為此生再也離不開海南之地了。

世事難料,哲宗在位的第十二年(西元1098),咸陽西郊渭河岸邊的農民段義撿到一棵玉印,《宋史》明確記載:「咸陽民段義得玉印一紐」,經過太學士一番考古與辨識,確定當是三百年前唐德宗逃離長安時所丟失的玉印,於是哲宗藉此福兆,將年號改為「元符」,並賞給段義绢二百匹,以及管理雜役的官職!但同時,朝廷也置局編錄司馬光、呂公著、蘇軾、蘇轍等人的「悖逆」罪狀,並由「善傅會,深文刻核」的蹇序辰主其事,這個黑人的編錄,所幸已然消失在歷史之中。這年,蘇軾已然六十三歲了,在二月二十日弟弟生日的當天,他寄給蘇轍一只「沈香山子」做為禮物,還寫了《沈香山子賦》,弟弟收到後,也回了哥哥《和子瞻沉香山子賦(並序)》,成就了歷史上賦詠「沈香」的首例。

在雷州的蘇轍,那時也六十一歲了!他隨著哥哥一路貶謫,但至少在藤州至雷州的路上,從五月十一日到六月十一日,整整相處了一個月的時間,曾經筆頭千字、胸中萬卷的少年倆,在離開眉州後日子裡,體會著世路無窮,勞生有限,兄弟間能有多少朝夕相聚一個月的日子?雷州一別,忽忽又是八個月的離別,但問何日還能再見?也只能書信往返以解思念吧!至於「沈香山子賦」所想描述的,當不是「沈香」的味道,也更非「山子」的形狀,而是這篇借沈香為題的生日賀文,寓意著不能直言的自我安慰。

無疑的,兄弟倆的處境都很嚴峻,當時的章惇原本欲派呂升卿(呂惠卿之弟)以及董必兩人為廣南西、東路查訪指揮,後經曾布奏請,因呂氏兄弟與蘇氏兄弟有重大扞格,很可能會藉勢藉端而鬧出人命,朝廷思量後方予做罷!但呂升卿雖未成行,董必最終還是被任名為廣南西路查訪指揮,蘇軾原居於儋州官舍,也因此為董必所遣小吏迫逐而出!這些都發生在二月蘇轍生日之後,以蘇軾兄弟的個性以及為人,官場中不會沒有朋友,也不可能對於朝廷的決定沒有半點消息,只是他們並不知道,自己既已遠謫於瘴癘之地,死生聽天之下,剩餘的前路,竟還會凶險到性命堪憂!

或許,《沈香山子賦》中最重要應該是這四句:「既金堅而玉潤,亦鶴骨而龍筋。惟膏液之內足,故把握而兼斤」,雖說內容描繪的是沈香的質地、外型,但實際上說的是沈香一次又一次受傷自愈後成就芬芳的能力,因此在山子外表所呈現的,盡是厚實與厚重,還有那不問可知的厚積內涵。比之於蘇軾、蘇轍的際遇,那一次次的貶謫,就是替兄弟倆覆蓋上一層層的香氣,而每一回回的打擊,也更是替兄弟倆加上一道道的底蘊!只要懂得吟嘯徐行,一蓑煙雨的人生,在殘霞夕照中,總有新的希望與明天。

宋代上層人士對於「品香」有著獨特的愛好,蘇軾顯然也不例外,《沈香山子賦》前段的說明,表明他對各種香氣有著自己的體會。年輕時的蘇軾,曾寫過《致運句太傅》一札,裡面提到「臨安香合」,並以「極佳妙」稱之,香合即是香盒,乃是乘香料之物。蘇軾在紹聖三年,也曾託表兄程之才送香合給過五十九歲生日的弟弟,內容如下:「有一信篋並書,欲附至子由處,輒以上干,然不須專差人,但與尋便附達,或轉託洪、吉間相識達之。其中乃是子由生日香合等,他是二月二十日生,得此前到為佳也。」人在貶謫中,不忘給弟弟寄去香合做為生日禮物,此時的「香」,已然有其特殊的意義!不只如此,紹聖元年二月,蘇軾送給弟弟生日的禮物,是一首詩及「檀香觀音像」!我們無法得知每年蘇軾寄給子由的禮物都是什麼,但「香」在蘇軾最後幾年,即便身需仰人,然而透過自己的鼻息,一定有著特殊的意義與含意。

去歲五月由屏東北返,但見夕陽餘暉,漸次由黃轉紅隨即快速轉灰最後成黑,當時抑鬱悶煩,遂隨手攝之,以其顏色之轉換與自身之心境相依也。數日前,與同僚略及此事,蓋彼時心神飄盪無繫,雖自信有盡心之能,卻已無盡力用事之地,恰似儋州北望茫茫不知所止,而當日又恰為余六十二歲之生日。近日擲沈香而拜,氤氲上裊,灰色的煙塵間神佛無語,卻不意想起蘇軾此賦「惟膏液之內足,故把握而兼斤」,又憶起蘇轍《亡兄子瞻端明墓誌銘》的結尾:「其於人,見善稱之如恐不及,見不善斥之如恐不盡,見義勇於敢為而不顧其後,用此數困於世,然終不以為恨。」這些都是蘇軾的個性,並以「求仁得仁,公實有之」作結,看似無可奈何,實則無怨無悔。

元符三年正月十二,哲宗卒,徽宗繼位,大環境一變,蘇軾、蘇轍兄弟生機復起,但赦還一路北返的蘇軾,於徽宗建中靖國元年的七月二十八日,在常州走到了人生的終點。蘇軾臨終前,曾出一帖以示惟琳和尚:「某嶺海萬里不死,而歸宿田里,有不起之憂,非命也耶?」那是蘇軾最後的絕筆,將一切歸之於命。的確,人生裡的跌宕起伏,有命也有運,但鐘鼎山林各有天性,是以造命與改運皆有難處,若是因自己不羈的個性而受困頓,想來也不應引以為恨,既然求仁得仁,即該當滄海一笑,慨然納之!

「凡我所失,皆非我所有,凡我所求,皆受其所困」,人生之路,任誰都只能在命運中盡其在我,其他就交給上蒼吧。

Monday, November 11, 2024

總有那風聲雨聲讀書聲,伴陪著每個孤獨卻心繫天下的讀書人


四年前,那是在板橋書房所攝的照片,至今還記得將手機至於電腦右側左調右調的過程,但不論怎麼調,那個喜歡讀書的我,沒變多少,但一路走來,書到用時,卻依舊嫌少。

昨晚,獨自回至北投,在書櫃前也刻意照了張像,我與父親曾經就在同一個場景,連同幼時的大兒子,一起合照過,那時父親穿著藍色的馬褂,退休後的父親,回到書籍與寫作之中,就像民初的大師一般,淳樸而又厚重。

書,其實並不是背景,那是許多人的心境敘述,是彼等著書立說的心靈成就,更存著許多點滴的回憶,或起或落,還有那歷史長河的記憶,也有著自己曾經走過的痕跡。

雖說「獨樂樂不若與眾樂樂」,然而讀書所的許多快樂,他人卻未必能一般體會!那年,我刻了一枚印章,名曰:「獨樂齋」,是替所藏諸書而取的名字,替我刻印的,則是位獨眼在路邊擺攤的師傅!君子慎獨,獨自面對自我,不管何事,不也有許多不容易?

六一居士有藏書「一萬卷」,如以古人的卷帙而言,而今所有當已不遑多讓!然捨此之外,尚缺五ㄧ,且待「宜去」之後漸次補足可也。然「雖無五物,其去宜矣,復何道哉!」自己的心,自己知道,只是許多期待,依舊縈繞不已。

「讀,誦書也」,總有那風聲雨聲讀書聲,伴陪著每個孤獨卻心繫天下的讀書人。

四年前的照片:
現在的照片:

Tuesday, October 29, 2024

年輕真好,身邊有人也真好


平日忙於工作與閱讀雜書,真沒有什麼吃喝的故事可供分享,而歲月就這樣靜靜的流著!忙著忙著,孩子就於驚覺中長大了,有了著自己的生活與空間,還有之後的另一半。於此分享一張看了很舒心的照片,那是小兒子與女友前去日本的照片。背景一望可知,心情也一眼可知,照片中的女孩,就該是我未來的小媳婦了。

他們倆忙於物理治療所的工作,也難得出遊!一幀照片,不禁感覺年輕真好,身邊有人也真好!作為老爸,欣喜也祝福他們,人生的路,一同努力攜手往前。

Tuesday, October 15, 2024

學會感恩,因為我們擁有的其實很多很多


「學會感恩」大家都可琅琅上口,然而感什麼恩?又需向誰感恩?這個答案,在侯文詠《生命》一文內所講述的故事,或許可以給大家一些答案。

在侯文中那位朋友驚覺自己實際所擁有的,其實比自己知道所擁有的還多很多,而自己所失去或沒有的,其實絕大多數人也都曾失去或根本不曾擁有。於是小小的麵包,在貧窮與飢餓的壓力下,可以讓孩子們如此感恩。然而,每一個人對貧窮的感受很不一樣,於是對自己很平常的東西,對他人卻無比珍稀,處於不同際遇下的人,所需求的的確很不一樣。

那「一飯之恩」對漂母本沒有什麼,但對彼時不得志的韓信,卻於日後報以千金之酬,寄人飯食又受跨下之辱的曾經,那種記憶的深刻,也只有韓信自己知道。有些付出,本出於同理的平常心,但在與其他人的冷言閒語相較後,那種平常卻成為深刻的恩德。而齊國公子小白,原欲於得位後殺掉有「一箭之仇」的管仲,但最終大度釋懷而任之為相,方能借之匡霸天下,那些忿忿難平的仇恨,也出於人之常理,但真能放下,所得之超額報酬可能遠遠大於復仇之一快!韓信與管仲,當是知所感恩之人吧!

侯文中的「朋友」,一旦知道自己所有但卻未珍惜的物質條件,對他人可以如此重要,便即體悟自己其實並不短缺什麼,因為心靈上缺乏的才是真正的缺乏。而若看開了,就知道生活中逢迎拍馬、華而不實等令人不願親近之人,對方也不過就是貪圖自己的職位或利益而已,又何以不能一笑置之呢?學會感恩與理解,都需要機緣,需要生活上的體悟,曹丕那句:「舜禹之事,朕知之矣」,該是最真實的領悟了!在不同機緣與時空下,誰都有可能遭遇顛躓不順,只是「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做哪一種人,則需依從自己的個性,一切都需自己選擇,沒有什麼人或事是「百無一用」或絕對的「黑白分明」,往往只是緣分未到或是角色不同而已。

每個人的際遇不同,因此都有各自的故事,既然「不同」是一定的,於是個人的獨特經歷,在進行所謂「比較」時,便會有一定的落差,而這種落差,從不同人的角度審視,可以羨慕比自己過的好的人,也可以感嘆比自己過的差的人。在羨慕中,或許有些失落,而在感嘆中,也或許會生出相對幸運的感受。在與他人比較的過程,所有曾經的落寞、不甘與哀怨,都可以在孟郊「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詩中得到抒解,但也可能如黃景仁般「十有九人堪白眼,百無一用是書生」,在積鬱不順中窮途潦倒,最後只能靠友人替其治喪。當然,如願意放下疲累的自己,也可在陸游「老入鵷行方徹悟,一官何處不徒勞」的《初歸雜詠》中,找到看破起伏後的安慰,蓋破黃綢被、歷經官滋味的,又豈止一人?

羨慕他人所產生的驅動力,可以使自己知所上進,但未必可以複製他人的成功,因為有太多的機緣,並非單靠自己的努力便可獲致!然而,當知道有比自己過的更差的人存在時,便可以理解原來自己的處境也沒有那麼差,從而產生一定的自豪或是憐憫之心!這些非由外而鑠的「惻隱之心」,本是人之所固有的,只有真正遇到時,才會理解《孟子》所說「求則得之,舍則失之」,找到善心,行出善事,都是人之本能。侯文中的那位旅遊印度的先生,找到善心,行出善事,方徹悟自己所擁有的,其實遠比自己知道的還多很多。

人們常說:「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但又要比什麼呢?不同時間,能比的很不一樣,但是攀比則顯然非君子之所為。當我們需要奮進時,立下前進標竿是以當比上,但當我們無能改變現狀時,感覺已然滿足是以需比下!如此,獲致些許心安後,可以繼續自己獨特的旅程,找到更適合的答案。有時,無所作為的「安於現狀」其實是不得不爾,因為徒勞無益之時,就是需要等待「得時」的一刻。

《易經》中說:「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待時,需要隱忍,需要克制,需要審時度勢,畢竟「人不得時,利運不通」,但絕不能停止學習與精進,機會才會給準備好可以一鳴驚人的人。對於未來,人生沒有一定可以得到的東西,但可以確知自己已經擁有的東西!得不到的,乃是上天的決定,得到的,則是上天的賜予,這中間夾雜著自己所有的付出與努力,每一天都算,每一步也都持續累積著。

智者曾說:「你追求的只是『比別人幸福』,而不是在追求屬你自己的幸福!」我們追求的,該是什麼呢?是比,比那惻隱、羞惡、恭敬、是非之心,是不比,不比那虐、暴、賊、吝之行,自己的未來,需安好、修好自己的心,砌好、護好心的城牆,方能感恩昨天,過好今天,走向明天。人生在自己努力的探索中,不論際遇如何,時間都會給自己最好的答案。

附記:侯文詠《生命》一文,可參見如下連結:https://vocus.cc/article/64645f40fd8978000180cd7b

Friday, September 27, 2024

聲聲入耳,想聽那想聽的聲音


人有六根「眼耳鼻舌身意」,連帶著就是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意覺等與識相關的六塵,此處不談佛,只想就中國字中與聽覺相關的「壯聲詞」帶上幾句。

狗的叫聲「汪汪」,貓的叫聲「喵喵」,於是很妙的,人們將「本汪」、「本喵」當成了狗與貓的代名詞,我們聽過許多來自自然的聲音,風聲、雨聲、讀書聲,都可以是「天籟」,可惜在都市的水泥叢林中,塵、囂遮蔽了天空,也掩蓋了自然的聲音,如果心境不對,頻率不合,聲音還會成為噪音,但如心境對了,那就可能如聽仙樂,聲音本身是很奇妙的。

馬鳴嘶嘶,牛音哞哞,鳥鳴啾啾,那豬呢?豬聲「嚄嚄」,羊聲「咩咩」,不同物種發出的頻率不同,產生的共鳴也不同。所以自然的發生「物以類聚」、「聲氣相求」的現象,《詩經》中「嚶其鳴矣,求其友聲」,說的即是尋求志趣相同的人,否則話不投機,三觀相異,又何以長時相處?多數人都在尋找的,其實都是跟自己頻率相和的聲域!雖不可能完全一致,但一定要有相當的重疊。

大家聽過鹿的叫聲嗎?台大內的舟山路旁,曾有過由「僑光堂」改名而來的「鹿鳴堂」,但鹿鳴的聲音又是什麼?《詩經》上說:「呦呦鹿鳴,食野之萍」,但「呦呦」(ㄧㄡ ㄧㄡ)聲各位聽過嗎?囚於動物園裏的鹿,是難以發出宣示地盤的呦呦聲的,只有真正行至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在遠離人世之處,才有可能聽到原始的呦呦之聲。還記得夜晚的蛙鳴嗎,還有那紡織娘特殊的「螽斯」聲?總記得北投老家的前院,那一陣又一陣的螽斯聲,伴我度過許多夜課不寐的時光,甚至連壁虎的「家、家、家」的聲音,都成了困乏時的興奮劑。至於夏日裏「唧唧」、「哇哇」的陣陣蟬鳴,或許是大家現今比較熟悉的聲音。可是,還有多少人可以「聽音辨物」,明確分辨出自然界裡的各種天籟?

記得《射鵰英雄傳》裡郭靖對黃藥師的音律比試,靖哥哥所打節拍「記記都打在節拍前後,時而快,時而慢,或搶先,或墮後」,全與黃藥師的蕭聲節拍不合,當用竹枝打在枯竹之上,是「空、空、空」之聲,而用鞋子打在空竹上則成「禿、禿、禿」之音!黃藥師被郭靖這記記都與簫聲韻律格格不入,且「極難聽、極嘈雜的節拍」幾乎給搞亂了!如果在職場的際遇中,碰到與你不合的奇奇怪怪節拍,你會有多少的抵抗與承受能力?「鈿頭雲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汙」,那可是快樂相合時的結果,而與節奏不對,拍子不合之人相處,耳根不淨,便成了自修忍耐的學問。

噪音,當然是不愉悅的聲音,當我們知道噪音的中心頻率,便可計算出噪音的上下界,如果噪音源越多,噪音的強度會隨之增大,我們也可以透過將距離拉遠,算出音壓減少的分貝數!對於悅耳之音自然越多愈佳,反之噪音、雜音能越少越好,至於怎麼分辨是否為噪音,聽了就知道!有時候,好好計算一下自己與噪音源的距離,離之越遠越舒服。那由「人」所產生的噪音,面對起來遠比物件發出的噪音更為耗費心神,處理上也更為困難,因為沒有具體的公式可以計算如何遠離,而所造成的心靈傷害,卻比物件噪音更為深遠。古人說:「庸醫殺人不用刀!」的確,一句話,就可以永遠刻在心裡了。這種人所造成的噪音,雖難以處理,但反而是職場中最需要解決的,若放著,傷害型態應該會呈指數成長吧。

曾經,聽風聲,蕭蕭也,聽雨聲,簌簌也,而讀書聲,琅琅然!很期待能夠重新感受那種「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的社會氛圍,否則就只能在鬢已星星的僧廬中,幽幽靜靜的聽雨吧!

Friday, September 13, 2024

「修短隨化,終期於盡」:但求良心平安,無悔無愧


王羲之在其《蘭亭集序》中曾感慨的言道:「修短隨化,終期於盡」,生命有限眾人所知,但沒有多少人,能如得道高僧般事先知曉,也只能與古人一同感嘆:「死生亦大矣」,然後便隨著時間,消盡於茫茫的歷史長河之中!

這些時日,因著參與告別的場合越多,心裡也越有感觸,對於那些能夠感知未來的人,更有著科學的好奇心,即或個人之信仰不同,理解有異,但冥冥中不可抗拒的主導力量,只能使人更為敬畏。

蒲松齡在《聊齋誌異》的序中寫到:「人非化外,事或奇於斷髮之鄉;睫在眼前,怪有過於飛頭之國」。的確,人世中有些怪誕不經的事,即或子不語,但依舊存在,否則也不會有那多披蘿帶荔、牛鬼蛇神值得記述。有陰有陽,而陰陽終需兩隔;有因有果,然因果如何輪迴?近來隨年紀而所遇白事漸多,願將先前所讀汪中與錢穆兩人親身經歷之異事記下,蓋青林黑塞神道不誣,冥冥中其理自在。

曾經,在讀汪中的《先母鄒孺人靈表》時,對於蕩然無所託命的母子於「冬夜號寒,母子相擁不自意全濟,必見晨光,則欣然有生望焉」的窘境為之感嘆不已!據汪中之子汪喜孫所著《容甫先生年譜》乾隆41年(1776年)下所載,以及《靈表》之卒年推算,汪中母親(鄒維貞)於64歲時患足疾而無法醫治,於是汪中先是於夜半焚香跪於庭中為文以告城隍,而後又趕往城隍廟號呼啟門,將所寫「告城隍神」文泣誦於神前以為母親祈福。歸家後因侍疾累極,遂恍惚間沉睡而去,但夢見神人在其面前擲下一簿要汪中檢閱,汪中翻至第十二葉正想要再往下翻閱時,「神遽以手按住,而先君遂醒,」此後,汪母不藥而癒!再十二年後汪母往生(76歲),汪中方知神人於夢中讓汪中僅「開簿十二葉」,係表示其母尚有十二年之餘命!汪喜孫所提及的這段夢中之事,汪中每次提起便悲痛不能自已。

這段汪中為母祈福,而於夢中與神相遇的記載,每有思即便為之感嘆者再,汪中七歲喪父,之後經歷「九死流離」之苦,當時「三族無見卹者」,全賴母親於饑乏操勞中方得保全,是以在母親病重之際,懷著無比的虔誠,於夜半跪著寫下祈求文而後誦於城隍神前,那是汪中對母親多麼誠摯的親子之愛!清代學者翁方綱與汪中俱活躍於乾隆年間,他批評汪中與「愛無差等」的墨子一般,因而給予「墨者汪中」的評價。但,如果翁方綱看過汪喜孫所描述汪中對祖母的至情至性,或許會有不一樣的想法。十二年是為一紀,想起《聊齋誌異.鍾生》裡面的話:「念汝子純孝,賜壽一紀!」所述故事情節正同汪中之所經歷,冥冥中孝德感神,因而俱增壽一紀予綿惙病榻的母親,觀乎此,對於鬼神能不有所敬畏?

國學大師錢穆在其《八十憶雙親》一書中,提到其父親錢承沛具有「淨眼」,是以能見鬼神,直到十二時歲方失去此一觀神見鬼的特異功能。錢父少時讀書於「素書堂後進西邊之破屋」,錢穆來台後名其住宿之所為「素書樓」,當即是出於其對其父親的懷念。因承沛公用功甚勤,是以往往時過四更卻仍不歸家。錢穆寫道:「時聞有人喚其速睡,翌晨詢之,竟不知何人所喚」,顯然錢父雖已無淨眼,但依舊有淨耳可聞常人所不聞之聲。之後錢穆幼弟夭折,錢父抱之呼曰:「必重來我家。」而後承沛公復又得子,見其眉上有一大黑痣,承沛公遂喜曰:「我兒果重來矣。」如是,承沛公之體質異常,能得知陰陽之事或當為真。

果然,錢穆記其父親病重淹滯在床二月有餘,於夜間面牆側臥,「口中常囈言,為時尚早,可稍待。」而後於四月二十三日夜半,突然吩咐家人:「我明日午前當行,今當有所囑咐」,而後分別與家人、親族乃至鎮上知其病者一一道別,並說:「我可待晨十時始行」,果即於十時告曰:「余行矣。」那年承沛公四十一歲,錢穆年方十二。這一段記載,說明錢穆的父親,對於自己的生死定數乃至時間,是完全清楚了然的,先是可以與冥冥之人暗自溝通,說明可以稍待些許時日不急於離開,而後又於確認當行之時後,隨即又一一交代「來生見」,待至晨間十時方才闔眼離開。承沛公離世前,似乎平淡如常而毫無恐懼,而錢穆亦未多記其大悲以及家庭清苦之狀,僅言:「先父之靈,如在我前,如在我左右。」

錢父承沛公生而具有陰陽之眼,能知生死之時,可與冥冥之人商議歸去之具體時間,甚至還能以眉上黑痣,得知其蚤夭之兒果然「重來我家!」凡此種種,雖看似神力亂神,頗有奇幻,實則又何嘗不是平日裡時有所聞之事?《論語》中季路問「事鬼神」,孔子的回答是:「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於是季路進一步「敢問死」。夫子則回答:「未知生,焉知死?」對於生死,定然是先事生,而後方能事死!活在當下、過好自己的生活就是事生,而對往生之人,能夠祭之以禮,喪之以禮就是事死。承沛公以「來生見」道別,他輕描淡寫的事死,其實更是積極的事生,只是人們在道別的悲痛時,忘了對來生的期許,我們也無法知道承沛公的來生往去何處。

余先後購有《八十憶雙親》三冊,蓋因印刷精粗不一且字體繁簡有別,是以重複購置。家父亦八歲喪父,賴祖母丁氏養育成人,晚年亦屢謂欲完成自己的《八十憶雙親》一文,可惜齎志而沒,如今即或想見其文,亦不可能矣。余生來右眉下亦正有一痣,雖非重來李家,也必有不解之機緣存於其中,概父子恩深,前世當有未盡之緣,遂以一痣誌之爾。

草做此文時,收到國青兄寄贈沈珮君所著《他鄉.故鄉》一書,扉頁之後,赫然錄有明代呂坤之語如下:
呼吸一過,萬古無輪迴之時;
形神一離,千年無再生之我。
悠悠一世,終成甚人?
試一思之,可為痛哭。

悠悠一世,活成自己,活出自己,但求良心平安,無悔無愧而已。

以下係汪喜孫所著《容甫先生年譜》乾隆四十二年丁酉項下所載:

註:依據《容甫先生年譜》,汪中母親於足疾愈後12年而卒,故汪母當卒於1788年。另據汪中所書《先母鄒孺人靈表,汪母卒於76歲,是以汪母當生於1712年。西元1712年為康熙51年,1788年為乾隆53年,得知《先母鄒孺人靈表》當寫於乾隆53年之後。

又,對於汪父(汪一元),史無所載,汪中生七歲而孤,對於父親之所知,皆來自長成後之見聞以及母親之所述。汪父卒年四十有二,生平梗概可參見汪中《述學二》內《江都縣學增廣生員先考靈表》一文。

Friday, August 23, 2024

「善似青松惡似花」,宣導個資法的些許感慨


這一陣子在中壢、新竹、彰化分享「個資法」時,看著許多名人因個資法而衍生訴訟,他們的新聞,在公開的渠道中都可以看見,實在難以行使所謂的「被遺忘權」(Right to be forgotten) ,不由得生出「做人真難」的感慨!個資雖法有明確之個資「項目」可稽,但許多屬於個人的資訊,卻不可能全數臚列於個資法之中,每個人可以保護自己,但也不要過度行使權利,否則哪裡都走不動的!試問:若一位求職者以個資法為由,竟拒絕填寫姓名、出生年月日這樣的基本資訊,這不是來開玩笑的嗎?

行使訴訟權則定然耗用國家資源,若能在雙方盡可能的理解下,盡可能私下調解一下吧!但,做任何事都應心存「善念」而非「惡意」,行事一旦失去善的心,惡果便恐怕難以規避!想起劉伯溫的名句:「善似青松惡似花,看看眼前不如它;有朝一日遭霜打,只見青松不見花。」對於自己行為的掌握,一定要常存善念,方可得著善果的福報,我個人是相信應報理論的!莫忘舉頭三尺,人一定要有敬畏天地之心!

在法院中求是非,多半該有一方是不得已的吧!判完是非的法官,在眾多雷同的案件中,除非極為特殊,否則也不會留下多少印象,但對當事人,卻可能是一生的記憶!有些人甚至可能因判決而忿忿一生!同事間的事,該留在公司的,就留在公司內吧!留一點忠厚之心,天地間便有餘步!狡兔尚有三窟,若不知有所保留,試問日後你的「薛地」又會在哪裡?家兄曾在我受著委屈時,告訴我兩字:「笑笑」,誠然如此,歷史上的蘇東坡,不也是一直用「呵呵」二字去排遣自己的心境與處境?人在天地間,培養好自己的浩然之氣,便能如海納百川般多所包容,沒有不慊於心的行為,既無愧,也就無須所懼了,一笑解愁,而一醉卻可能壞了更多的事。

幾天前,同學虹飛寄來他回去 IU 湖邊釣魚的照片,並寫了幾句令人感觸的話:「當年無憂無慮在湖邊甩桿、對未來充滿熱情理想的小伙子,如今安在?」我也曾在 IU 揮灑過自己的青春,留下許多自己才知道的回憶,這使我不禁想起周華健的歌「少年」,詞中寫道:「昂首走了好久好遠,在世界的盡頭撒野,卻想念最初的少年」,曾在天之涯求學,期望在地之角有一方發揮之所,經過自己的成長與落寞,而今照片中的我,終於也在白髮中老成且持重矣!曾經的少年,如今的阿伯,確實曾經用力走過有些路,也受過有些用生命方能癒合的傷,只希望,所有人都能平安健康,遠離紛擾,得著自己的快樂與幸福。

走過人生的風景,少時曾經所期待的「未來」,多數雖早已成為「過去」,但期盼終能留下「只見青松不見花」的美好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