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December 25, 2024
駿馬寶刀俱一夢,江山俯仰已千秋
許多記憶非常深刻,有些屬於自己,有些則與國家大事有意無意的有所連結。民國六十四年 (1975) 四月五日當晚,士林、北投地區忽然間狂風大作雷電交鳴,來的全無徵兆,但卻驟雨疾風狂暴的非常嚇人,同一時代的人對於當晚的景象,或許是從隔日的報章雜誌得知,但對當時還只是國一生的我,卻是真真實實的經歷。
隔日,才知道,那位父親口中:東征、北伐、抗戰、剿匪,要帶領大家打回大陸的總統蔣中正先生,於昨晚「崩殂」了。之後,父親在國父紀念館排了近三小時的隊,透過「謁靈」,去感受自己的過去,那記憶中從軍報國,一路從山西高平來台的點點滴滴,回來曬的通紅的父親,沒有多提什麼,只說到:「我身體還不錯」,三個小時大太陽的曝曬下,那年五十六的父親為了謁靈,承受了。
那晚,我正在播放黑膠唱片,但突然間「迅雷震電,飈風疾雨」,那是我從未經歷的景象,詭異萬端中駭人非常。隨即在打雷的瞬間,觸電的感覺也透過唱片機的旋鈕傳來並通至全身!「天象」何以如此我至今不知,但那晚的記憶卻深刻於心,似乎冥冥中天人之際存在著一定的關連。隔日之後:報紙,色黑、新聞播報,黑色、娛樂場所,停業、表演藝術,延期,這位帶領國家民族走過艱辛歲月的老人家,走入歷史,至於他的是非功過,歷史自有沉澱,而父親口中帶領全國軍民八年抗戰的「蔣委員長」,卻不曾因時間而有所褪色。
一年半後的七月二十八日 (1976),唐山地震,那時在台灣的我們訊息極為有限,但知道同胞罹難甚重,而後同年九月九日,毛澤東逝世!大自然的天災與毛主席的大限是否相連結我所不知,但生命必有終點則是自然一部分。毛先生離世後,相信多數的我們都是從隔日的「中央日報」獲得消息,標題悚然的是「禍國殃民˙百死莫贖,毛匪澤東斃命」!沒錯,毛先生那時是「匪」,有如蔣先生在大陸也同樣是「匪」一般,那是政治對立的兩岸,唯一共通的語言。
隨著毛主席離世的新聞散佈,新聞工作者有了發揮的主題:「青年學子對於罪魁禍首毛澤東死亡的看法!」於是隔日下午在青島東路等候搭車的我,不經意的接受了街頭的隨機訪問,那時我的回答很簡單:「很可惜蔣總統沒有等到這天的到來!」當時我這麼說,也只是自己年紀尚輕時的「感覺」,然而隨著年歲加增,在得知毛先生知悉蔣先生逝世的消息時,只是淡淡的說道:「知道了!」我才驚覺這兩位中國近代史上互為仇讎的大人物,在人生的晚年,對於彼此的恩恩怨怨,一定有著很不一樣的心情,蔣確實無法等到這一天,就算先等到了,他又會說什麼呢?「禍國殃民˙百死莫贖?」綜觀已經揭露的蔣先生日記,這應該不會是他的用語。
唐山大地震發生後,依據毛先生醫療小組成員王新德回憶,毛於聽聞後「嚎啕大哭」!毛的晚年病痛纏身,當身體已然告訴自己來日有限時,毛對於蔣的逝世,僅用淡淡「知道了」三字表達,或許那也是對生命有限的剔透體會,至於唐山地震後的嚎啕大哭,我個人相信那是「人性」的自然抒發,更是對自己同胞死難的悲痛無奈,這與政治決策的冷峻果斷乃至冷血無關,畢竟毛也是人,他的一生在與國民黨的鬥爭中,他的家人,不也承受著許多深沉的悲痛,而他的愛子,更將身軀留在了朝鮮的戰場之上。
當時,兩岸政治上彼此敵對,互相醜化,軍事上則互有襲擾,一個意欲血洗台灣,一個有心光復大陸,但結果卻在歷史的機遇下,雖爭正統,但卻分治分立以迄於今,慶幸的是,「瓜有藤,樹有根」,唯有慎終追遠方可民德歸厚,回溯自己的血脈根源,除了感恩、感動,也必有一份對先人的緬懷與獨有的榮耀!如果依舊自認為炎黃子孫,那所有的政治對立,相信必終在文化與血源的相互作用下,回歸到華夏大地分久必合的歷史軌道。
那一個深夜的狂風驟雨,詭譎無比,我記得!那一個午後的隨機採訪,寓意政治,我也記得!我沒有能力對兩位大人物做什麼功過評價,只是深信,人到一定年紀,回首來時之後,必有著許多自覺的遺憾,蔣曾說:「毛之成功,皆在於我之失策」,這何嘗不是蔣對毛的另一種特殊肯定?兩人的恩怨,在「知道了」三字中,所有的「國家興亡」與「個人死生」都已化為無形的清煙。
而今年過六十,許多事也「俱往矣」,只希望現在在檯面上的袞袞諸公,勿忘反求諸己,一切當以黎民百姓為念,而不是必然過往的政治前途。
對於自己,不管是否看的開、放的下,都已漸漸的走進陸游的詩句之中:
少年壯氣吞殘虜,晚覺丘樊樂事多。
駿馬寶刀俱一夢,夕陽閒和飯牛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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