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March 20, 2011

請投吾詩,以學於子


讀書是件奇妙的事,有人喜好,有人譖恨,有人一目十行過目不忘,有人三更燈火懸樑刺骨,有人連中三元,有人科場困頓!學海悠遊,還真不是每個人都作的到的事。好在如今行行出狀元,業業有龍頭,大可不必拘泥於讀書一途,而那個以通讀歷史典籍以求「仕進」的年代,也成為遙遠的記憶了。如今,我輩讀書,到底是為了什麼?為己,還是為人?

閱讀可以增長知識,而大量閱讀則可取精用宏,截長補短,終而形成自己的思考方式,可惜現代人有現實事,似乎不太容易在五光十色的環境中,養成閱讀的習慣。有感於此,於是,李家同校長不斷呼籲《大量閱讀的重要性》,而潘麗珠教授則試圖傳授《閱讀的策略》以簡化讀者的負擔,至於遠見雜誌創辦人高希鈞博士,更聳動的大聲疾呼《閱讀救自己》,就連自封「五百年來寫白話文」包辦前三名的李敖,都出了本《要把金針度與人》,毫不藏私的教人做學問及蒐集資料方法!然而,言者諄諄,聽者何在?至於多年前那本紅透半邊天的名著《如何閱讀一本書》,似乎也未見有多好的銷售業績!看來為求立言而災梨禍棗,終而覆醬燒薪的緣分幾乎已經褪盡,而讀書二字,吸引力也明顯的不如網路通訊!環境的變遷是如此的快速,就連李家同老師都適應不良,才會在「智慧來自閱讀」的演講中,衝口而出:「看網路文章會變笨」!

閱讀網路文章是否會使智商低落有待確認,但讀書會讓人哈欠連連倒是不甚稀奇,清朝錢大昕在其《廿二史考異》自序中明白的說:「司馬溫公撰《資治通鑑》成,惟王勝之借一讀,他人讀未盡十紙,已欠伸思睡矣。」可是,在王鳴盛的眼裡,《通鑑》卻是「此天地間必不可無之書,亦學者必不可不讀之書。」顯然重點是怎麼讀,而不是悶著頭當書蟲!想《通鑑》一書,費時十九年完成,合計294卷,計300餘萬字,史實橫跨中國一十六個朝代,含括1362年的歷史梗概,如此部帙繁重的一部書,若說當年王勝之「借一讀」時從不曾打過哈欠,我想連錢大昕自己也未必真的相信!也正因體力有限,為求通讀,所以才會有孫敬懸樑、蘇秦刺骨,以那幾近自殘的方式,焚膏油、恆兀兀的強迫自己伏案苦讀,讀書果真能如此堅毅不拔,背後那股「志於學」的強大意願,自然令人無比敬佩。但是,寫成《資治通鑑》的代價也不小,司馬光在《進通鑒表》自敘中說:「臣今骸骨臒瘁,目視昏近,齒牙無幾,神識衰耗,目前所為,旋踵遺忘。臣之精力,盡於此書。」司馬溫公讀書、寫作到這種地步,看來自得其樂的部分,多少也要打點折扣。

依據《西京雜記》所載,漢元帝時的宰相匡衡,因家境清寒,「勤學而無燭,鄰居有燭而不逮,衡乃穿壁引其光,以書映光而讀之」,於是,經過「鑿壁偷光」以及「邑人大姓文不識」「資給以書」的協助下,匡衡終成大儒,並且對《詩經》獨有見解!如此,一個人真想要讀書,可以如匡衡「傭作而不求償」、可以如楊時之「程門立雪」、可以如顧歡之「燃糠夜讀」、可以如董遇之「學足三餘」、可以如車胤之「囊螢」、可以如孫康之「映雪」,可以如江泌之「升屋」,讀與不讀間,一切只在有無意願而已,又哪裡是他人強求可得?

酈波教授曾講述曾國藩幼年讀書的故事,指曾氏十四歲於湖南長沙夜讀時,因過於愚笨,經整夜苦讀,始終無法背誦所閱課文,眼見天色微光,此時躲在樑上的小偷已無偷竊之機,遂忍不住一躍而下,指著曾國藩大罵一通:「你這麼笨還讀什麼書?隨口將那文章背誦一遍,揚長而去,氣得連東西都不偷了。」但是,曾國藩愚讀的最後成就,卻遠不是那位聰明的小偷所能企及!然而又誰知道,當年的楞小子曾國藩,會在清末動盪的時局中,有那麼大的發揮?他擊潰太平天國收復天京,穩定了清朝風雨飄搖的政權,但誰又會想到,此一書生最後竟成為嗜血的「曾剃頭」? 孟子不信《武成》,然而天京城破之際,血流漂杵不也事實?書生讀書,原欲致君堯舜,又怎會如此對待黎民百姓?原來,讀書之後,還有血淋淋的天下之爭!黨派之爭!意氣之爭!

「何必讀書,然後為學?」這是子路當年請子羔當官挨孔子罵後的辯解,孔子聽後又狠狠罵了子路一頓:「是故惡夫佞者」!看來夫子確實是先將讀書為學擺第一,然後才是出仕為官,進而造福民人社稷!然而「讀書」到也不是光是拿著書本讀,尤其處在資訊爆炸的今天,「閱讀社會」其實也是另一種讀書,人生百態,大塊無處不文章,要讀、要懂的學問,自然也是參不完的。漢人劉向《說苑》一書,有如下記述:「昔子貢問子石子不學乎詩?子石子曰:『吾暇乎哉!父母求吾孝,兄弟求吾弟,朋友求吾信,吾暇乎哉!』」子貢聽了有道理,回答也很另類:「請投吾詩,以學於子」(那我把《詩經》丟了,我跟你學吧),社會大學大的很,在那裡面讀書,當然沒有學位,但卻很有體會!生老病死、是非恩怨、爾虞我詐、起落浮沈,不正是古人所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的寫照?

今日讀書,未必找的到顏如玉,而出路更未必有譜,說不定,還會有溫庭筠「悔讀南華第二篇」的遺憾!如今博士滿街走,碩士多如狗,學歷僅是敲門磚而已!如果沒有職務所需的「證照」與「能力」,青青子衿,怎能不悠悠我心?前路,對下一代的讀書人,到底往哪裡走?對於那些「吾暇乎哉」的另一群人,又該往哪裡去?



如今,我輩讀書,到底是為了什麼?為己,還是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