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November 22, 2015

獨樂樂,眾樂樂


昨午,回到北投老家,一室憮然,總覺得少了什麼!噩噩間忽發一念,多年前所購水平思考一書,雖刻意尋之不見,但今日或許可以自然出現,於是我推開書櫃,將擺在桌上已然數週的《民國初年的復辟派》一書重新置入其內,眼角睨過諸書,竟然真如我之所願,順利檢出《水平思考法》一書,不知是胡平生之功,亦或是黎波諾之力,該書真的「自動出現」了!

我翻開扉頁,心裡有無限感慨,多少年了,我只記得書名,卻早已不記得內容細節矣,若不是近日與 IBM 的合作案,重新尋找此書的意念大概也不會出現!我翻到版權頁,出版日期是民國七十五年四月,如此我擁有此書也約末是三十年前的事了!書內鈐有當初我所刻印的小章「獨樂齋李萬晉藏」的字樣,甚至連避免印記複染前頁的隔紙都還在,三十年的歲月流逝如斯,而書中的知識卻恆然不變,許多不知名的感慨無端興起,三十年來我買了多少?藏了多少?讀了多少?記得多少?用了又多少?一連串的記憶如浪濤而來,使我一剎那竟頓在書櫃之前!

我往右拉動書櫃,看到《宋本廣韻》、《曲海韻珠》,《詞林韻藻》等書,也許是我這幾日為了解說《蒙求》一書韻腳之故,所以那幾本純參考之用的工具書才會重回我的眼界,隨眼角流動,在第二層右邊,有一本因老花而看不清書名的小冊子,但依據顏色,我確知那就是張潮寫的《幽夢影》,隨手而翻,又是許多記憶如浪打起,想起父親對這本書的讚賞,想起呂自揚的眉批,也想起黃源盛老師對此書的推崇,信手而翻,「藏書不難,能看為難;看書不難,能讀為難;讀書不難,能用為難;能用不難,能記為難」!是邪非邪?窺月之期早過,望月之日已來,何時真能玩月則尚未可知!然隨年紀日長,新讀諸書已難記憶,而隨環境之變遷,所讀之書,如屬文史一流,亦終究無從用武矣!張先生說:「文人講武事,大多紙上談兵;武將論文章,半屬道聽塗說」,企業之內,在乎的是功利的業務成果,實在難有文史領域的揮灑空間,若有,也只是附庸風雅而已!

「獨樂齋」的印記也出現在所藏的《幽夢影》之內,而今獨樂齋早已在眷村改建時灰飛湮滅,而廣文書局、水牛出版社等公司,亦隨文史科系的沒落及出版業的變化,再也不為人所熟知!當初鐫刻獨樂一印,原本還有一堆不若與眾樂的批評,而今知音寥落,到真的成了一人獨樂的窘狀!張潮說:「天下有一人知己,可以不恨!」但此間所藏諸書,無論樂與不樂,終將如李清照所言:「必不為己物」!我看著泛黃又有些班漬的《水平思考法》、《幽夢影》,興起「為書憂蠹」的無奈起來!孫松坪先生說這是「所謂君子有終身之憂耶!」我想即身而沒之前,只要拿起這些早年以飯錢換來的諸書,心裡便難免有些無言的憂愁!人生識字憂患始,藏書憂患百年生!我的這些文史諸書,不合時宜矣,該去向何處呢?而我的這個人,就文史的部分而論,時宜不合矣,還要繼續下去嗎?

今午,吾妻忽然跑到我的電腦面前,對銀幕上的「王忳繡被,張氏銅鉤」大感興趣,我將之詳細做了解說,妻一來詢問我準備這些幹什麼,二又建議我應該到學校裡跟學生講這些「故事」!誠然,故事可說,但有多少人在功利社會中還有這些興趣?我非學究,此番將《蒙求》內容做一說明,無非也是希望大家對文史能有多一層的瞭解而已!以前,我不懂「不學詩,無以言」的道理,後來我知道其中的「言」字,應該是指說話時的文化素養!不學詩,當然依舊可以放言而論,但不學,終究言語無味進而面目可憎而已!畢竟天縱英明的人才少之又少,效法鑿壁偷光而學的匡衡,懸樑閉戶而學的孫敬,應該才是正常的道理,所遺憾的,現在大家都希望快速學習,立馬成功,所以也使得「老師」成了商業工具!「學問」成了利益依託,難怪現在的外部講師,怎麼樣都有些譁眾取寵的江湖味道!我們怪不了社會,怨不得企業,但確實對於積累方可有成的文化素養,有著難以言語的深沈悲哀!

《水平思考法》(英文:New Think: The Use of Literal Thinking in the Generation of New Ideas)一書原本是沒有「六頂帽子」戲法的,而後黎波諾又出了一本「Six Thinking Hats」(中譯:六頂思考帽),遂使得帽子戲法紅極一時!說也好笑,紅極一時過去之後,透過公司與IBM的合作案,由對方帶來了六頂帽子戲法的「演繹版」,而同仁似乎完全不曾聽過或是接觸過一般,開始白、紅、黃、黑、綠、藍玩將起來!人格特質當然不是六種特質便可以充分表述,但異地而處的角色扮演,確實有助於彼此諒解與不同意見的相互溝通。三十多年前的故事,如果可以重來再演一次,那文史本就亙古永存,不需重來,只要大家願意重溫而已!此時,容我們暫時放下企業管理的種種,重新站回歷史的舞台:「唐堯禹舜夏商周,春秋戰國亂悠悠,秦漢三國傳兩漢,南朝北朝是對頭,隋唐五代又十國,宋元明清帝王休」,如此我們就都會找到自己該有的歷史定位。

而今,我願眾樂,不再獨樂,而願一同樂者,隨時找我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