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December 23, 2020

鐘鼎山林,人各有志,文武殊途,殊途同歸!


我們都是透過經歷而長大,也只有自身經歷的真實教訓,可以讓人記憶深刻並逐漸成長,俗語說「不經一事不長一智」應是此理,而「嘴上無毛,辦事不牢」,說的則是反義。

多年前,讀戚宜君先生所著《文人逸趣》一書,其內提到左宗棠伐新疆時,在甘肅境界與某位自稱「天下第一棋手」的長者對奕的經歷,伐前去時先是三戰皆贏,勝後回途竟乃三戰連墨,最後長者說:「當時知公有要務在身,故避其鋒,以全其功,是以小讓耳!」左氏遂唯唯而退!雖不知其確切出處,但每每憶起此文,便再一次的提醒自己在這個世上,真不知道有多少人於暗中忍你、讓你,但自己卻毫不知情,人家也沒有想讓你知道的意思!

數日前,隨手檢閱張祖翼《清代野記》一書,不經意又讀到左宗堂的另一則故事。大意說左氏初次入京,住宿於善化會館內,突有一日行李中的「黃馬掛」遭人盜走,然而其他值錢之物卻毫無所失!左氏大驚之下請步軍統領輯拿宵小,但統領卻說:「此衣既不能公開的穿,也不能拿去當鋪換錢,偷了又有何用?一定是您老先前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大話,所以有人想展示一下他們的厲害而已!不必輯補,沒多久就會自己送回來了。」果然,左氏一日出門而歸,黃馬掛就自己放好在房內了!左氏於是訝異的無法說話(舌撟不能下)」!在這則《京師志盜》的事故中,點出了左宗棠「此必爾曾大言」的大剌剌與不經意個性!所以才會發生黃馬掛被盜後失而復還的情境。

左宗棠收復新疆,確實是中華民族的大事,但其個性自少即喜發豪言壯語,也曾自比諸葛,將自己稱為「今亮」!加之官運騰達後不知收斂,因此兀傲之名隨之亦甚!年輕時,左到京師晉見皇帝,黃馬掛被偷後,竟不知檢討背後原因,但連步軍統領都知道必是左氏又說了什麼得罪他人的大話,所以才有如此如同「警告」的遭遇,畢竟遺失黃馬掛,那可是有罪的!但左氏又何曾有所警悟?到了六十五歲抬棺出伐新疆,去時贏了,要老人家將天下第一棋手的牌子給撤下,回程輸了,卻僅唯唯而退,又忘了對老人家說句感恩道謝的話,這就是左宗棠的個性!也就難免在活著的時候,要跟剛去世的曾國藩爭什麼「文正」、「武邪」的諡號,既不倫不類,也有失敦厚之風,確實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清代劉禺生所著之筆記《世載堂雜憶》,其內《左宗棠與樊雲門》一文記載了左宗棠寄居駱秉章幕下時,因與武職之總兵樊燮在言語上發生衝突,因此大罵樊:「王八蛋,滾出去!」未己,樊削職歸里,回家後在祖宗神龕下擺上「王八蛋,滾出去」六字木牌,並告誡兩個兒子,務必要考取舉人以上資格,方可以卸除此牌,否則終生需著女裝!而後其子樊增祥(字雲門)高中光緒三年丁丑科進士,樊家才終能將六字木牌去除!之後,左宗棠自己成了軍旅中人,並以平定甘陝回亂,收復新疆失土而有大功於清,左既然對自己的舉人出身始終有所忌諱與遺恨,那又何必對於武職人員在言語上如此齟齬與不堪呢?

鐘鼎山林,人各有志,文武殊途,殊途同歸!左宗棠係舉人(孝廉)出身,因仕途不順,最後寄居他人幕下,熟讀兵書後,經過駱秉章之重用,方重新進入仕途,由文職成了用兵常勝的武將。而樊燮為咸豐帝削職歸里之後,勉勵其子樊增祥努力讀書考取功名,最終樊雲門成為清代知名的文學家,雖去除掉了父輩「王八蛋,滾出去」的武職屈辱,但還是留下了家中樓壁上「左宗棠可殺」的五字遺痕!《左宗棠與樊雲門》文末,提到樊增祥在陝西布政使(藩台)任內,左宗棠賜建專祠於西安,陝西巡撫特別請樊增祥致祭,但樊則予以婉拒並說:「寧願違命,不願獲罪先人。」左樊兩人結怨,確實已然累及下一代矣。

又,余於頭份服役時,206師當時師長姓左,短小精幹但滿面紅光且精神矍鑠,據稱是左宗棠的孫輩中人,那時師長脾氣火爆,語言欠雅,也很喜歡罵人,記憶中他常以「你這個豬」的鄉音辱罵不如己意之人,想出身軍旅之家,身上自有著獨特的味道,但似乎文舉人的風采已不可得見,而行伍的粗鄙氣息卻留存於身矣,唉!這不正是左宗棠當時之所以罵樊燮的原因嗎!

或文或武,與人交,何必相輕?又何必相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