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January 26, 2015

儒生俗士,豈識時務


《三國志》引《襄陽記》司馬徽的話說:「儒生俗士,豈識時務?識時務者,在乎俊傑!此間自有伏龍、鳳雛。」於是「識時務者為俊傑」成為通用的俗語,伏龍、鳳雛成為孔明、龐統的代稱。但,儒生俗士為何不識時務?彼等不識時務那,識得的又是什麼?

儒生,在漢初是文法兼習的,既通曉儒家典籍,也熟悉國家律令,這種傳統也一直沿襲到東漢末年,我們從西漢的董仲舒的春秋決獄,一路到東漢的馬融、鄭玄等「猶為律章句」,「黃昌…遂就經學。又曉習文法,仕郡為決曹」,「(陳)球少涉儒學,善律令」等記載觀之,儒生通經、通律、為師、為吏,絕不是都只會咬文嚼字而已!果如此,何以好好先生司馬徽會說「儒生俗士,豈識時務?」這裡面顯然有些誤會!

感覺上,司馬徽將只會死讀書的人視為「儒生俗士」,而在他的眼裡,孔明、龐統兩人就都不是死讀書,而是通曉「時務」之人。所謂時務,應該就是指當世之大事、時事而言,不識時務當然就是不理解當世大事的意思了。用這種標準而言,孔明雖然「躬耕於南陽」,卻能看見天下三分的先機,確實甚有遠見,至於龐統其人,魯肅說他「龐士元非百里才也」,加之三十六歲時即中流矢而亡,因此是否真有鳳雛之能,只能姑妄信之!但反過來,孔明與龐統也確實不是著書立說的儒者,但三國志明言「諸葛亮集」有二十四篇,十萬四千多字,但因對象皆為「眾人凡士,故其文指不得及遠也。」至於龐統,便不曾有過什麼文字流傳了!

如果真只知道舞文弄墨,儒生確實對時務無益,想要為世所用,還是要識得時務,同時還要能通權達變,知道什麼是權宜之計的「一時之務」,什麼又是擘劃久遠的「長治之計」。到底何謂識時務?其實羅貫中的《三國演義》,在「諸葛亮舌戰群儒」一段中,早已將其意義透過孔明與眾人的對答說的明白。其中嚴畯問孔明「治何經典?」,孔明回答:「尋章摘句,世之腐儒也,何能興邦立事?…豈亦效書生區區於筆硯之間,數黑論黃,舞文弄墨而已乎?」對於程德樞「公好為大言,未必真有實學」的質疑,孔明則回答:「夫小人之儒,惟務雕蟲,專工翰墨,青春作賦,皓首窮經;筆下雖有千言,胸中實無一策!」說穿了,羅貫中筆下識時務之人,絕不是「坐議立談,無人可及;臨機應變,百無一能」的儒生或是俗士!此時,黃蓋從外來,並謂:「曹操大軍臨境,不思退敵之策,乃徒鬥口耶?」孔明於是說白了:「諸君不知世務,互相問難,不容不答耳!」對於不知世務者,真是徒費口舌!

原來,「時務」就是「世務」,知道如何取捨一時之務,知道如何經營一世之務,故而所謂識時務,不是逞筆墨,非為好議論,嘴巴會說什麼不重要,而是到底會做什麼!也就是面對問題時能有或長或短的具體答案!然而會說的人自來多,會做的人向來少,會說的人,雖仍有其位置,但終不是可以委以重任的伏龍與鳳雛,畢竟「筆下有千言,胸中無一策」,也只能是個不濟世務的儒生了。所謂「識」時務者,顯然要能出謀劃策,實實在在的解決問題才行,難怪,這種人會是司馬德操口中的俊傑,至於治何經典,有什麼大學問,就真不重要了。在《漢書‧循吏傳》中有這樣的說法:「孝武之世,…江都相董仲舒、內史公孫弘、兒寬,居官可紀。三人皆儒者,通於世務,明習文法,以經術潤飾吏事,天子器之」,可見「儒生」原來是文法兼習,還能用經術潤飾一般吏事,絕不是那麼窩囊的!

如今之環境,我們已看不到幾個明習文法下筆千言的儒生,卻有不少坐議立談逞口舌之利的俗士,識時務之俊傑而今安在哉?實在令人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