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September 16, 2012

前朝的飄逸,為遇見妳伏筆


《三國志.諸葛亮傳》中有這麼幾句耐人尋味的話:「亮躬耕隴畝,好為梁父吟。身長八尺,自比于管仲、樂毅。」由於陳壽於志中並未載明梁父吟之實際內容,於是千百年來,讀史者對於梁父吟之究竟,都有著各自的抒發與解釋。近人陳文德在其《諸葛亮大傳》中,對於諸葛何以好為梁父吟一事,除了說明齊國二桃殺三士的故事外,最後並做出如下結論:「諸葛亮好為〈梁父吟〉,表示他對這件事的深刻感受,三勇士為國家安定不得不被悲慘地犧牲,名宰相晏子幾近殘忍的智慧,突顯出政治在崇高美麗口號下的殘酷面,對這種身為政治人物,不得不然的宿命論,年輕又有意投入政壇的諸葛亮,相信早有徹底的領會和覺悟。」陳氏說的法自成一家,但梁父吟之內容到底如何?諸葛又是否真從其中有所領悟與覺悟?參酌古今各家說法,爭議多有,依然莫衷一是!

所謂「梁父吟」,目前各家均僅能根據宋朝郭茂倩的《樂府詩集》所載內容為準,因此對於諸葛「好為梁父吟」的解釋,也多半從此出發,其辭如下: 步出齊東門,遙望蕩陰里 里中有三墳,累累正相似 問是誰家墓,田疆古冶子 力能排南山,文能絕地紀 一朝被讒言,二桃殺三士 誰能為此謀,相國齊晏子 所謂「吟」,其實也就是詩歌名稱的一種,而梁父吟應該只是齊地的「曲調」而已,同一曲調,自然可以譜寫不同的內容,正如同宋詞之「詞牌名」般,誰都可以譜寫《水調歌頭》、《江城子》、《浣溪沙》,說說自己得心事。因此,實在沒有理由認定諸葛當時所為之「梁父吟」,必然便是郭氏在《樂府詩集》裏所載的內容。據此,也就更無須將「二桃殺三士」的歷史,與諸葛嘯歌自娛的吟唱,兩者強行連結硬做解釋!

朱秬堂《樂府正義》(引自黃節《漢魏樂府風箋》)亦說:「梁甫吟之調當不只一詩,孔明好為此吟,亦未必獨歌此篇也。」朱氏所持看法正亦如此。又《漢書.張良傳》載:「戚夫人泣涕。上曰:『為我楚舞,吾為若楚歌』。」顏師古注曰:「楚歌, 楚人歌也,猶如吳謳、越吟。」吳宓《雨僧日記》1919年9月8日記:「陳君寅恪嘗謂: 『昔賢如諸葛武侯,負經濟匡世之才,而其初隱居隆中,嘯歌自適,決無用世之志。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于諸侯』…。」所謂「嘯歌自適」,不過就是自娛的哼哼唱唱而已,哪裏有那麼多經國大業的暗示?如此,「梁甫吟」應該即是齊地(梁甫)的曲調,至於諸葛所吟內容,雖已不能細考,但應該就是自娛的唱唱齊地的曲調而已,何必一定要跟晏嬰殺士的齊國典故有所關聯?

但,回想諸葛出山前的自得與出山後的自苦,有時仍不得不令人難過!電視劇《三國演義》裏,當諸葛離家隨劉備共赴征塵時,感性的以《臥龍吟》的箏聲,譜寫出諸葛往後的一生,我將之分享於此。當年那位好為梁甫吟的青年,爾後為了興復漢室,在年紀漸長之後,應該會更好彈唱《臥龍吟》吧!

臥龍吟
束髮讀詩書,修德兼修身
仰觀與俯察,韜略胸中存
躬耕從未忘憂國,誰知熱血在山林
鳳兮鳳兮思高舉,世亂時危久沉吟
鳳兮鳳兮思高舉,世亂時危久沉吟
茅盧承三顧,促膝縱橫論
半生遇知己,蟄人感興深
明朝攜劍隨君去,羽扇綸巾赴征塵
龍兮龍兮風雲會,長嘯一聲舒懷襟
歸去歸去來兮,我夙愿
餘年還做隴畝民
清風明月入懷抱
猿鶴聽我再撫琴
天道常變易,運數杳難尋
成敗在人謀,一諾竭忠悃
丈夫在世當有為,為民播下太平春
歸去歸去來兮,我夙愿
餘年還做隴畝民
歸去歸去來兮,我夙愿
餘年還做隴畝民

曹植有《泰山梁甫行》,李白亦有《梁甫吟》,「行」、「吟」二者本無區別,梁父吟既是曲調名,那誰人都可快意填詞,「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遺憾的,我們當然已聽不見少年諸葛的吟唱,但可喜的,我們可以細細品味方文山的填詞:「前朝的飄逸,…為遇見妳伏筆。」有時,隨口哼哼,大家又何必想太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