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September 21, 2010

吾心如秤,定盤有星

「立法院」、「司法院」、及「行政院法務部」三大與法相關之單位,其單位圖示(logo)都有一個「天平」在內,但這個天平到底是怎麼來的?

希臘神話裡,宙斯的第二任妻子泰美斯(Themis),傳說中一手拿著天平,另一手則是拿著寶劍,而且眼睛也是矇上的,這種代表公平、正義、智慧的邏輯,想來應該就是法院之所祖。雖如此,我卻更喜歡中國人「吾心如秤」的智慧!

諸葛亮曾說:「吾心如秤,不能為人作輕重」,此話是說諸葛心中自有一桿秤,不會為人而改變其衡量基準!前述十一個字,唐時虞世南作《北堂書鈔》時曾將此語納入,而吳競寫《貞觀政要》時,亦於《論公平第十六》章內,引唐太宗之語:「君人者,以天下為心,無私於物,昔諸葛孔明,小國之相,猶曰:『吾心如秤,不能為人作輕重』,況我今理大國乎?」而將之帶入。到清朝陳澍編《諸葛忠武侯文集》時,收錄遺句,而將前述十一字命名為《雜言》。如今憑藉著《貞觀政要》一書之流傳,以及《諸葛忠武侯文集》之行世,「吾心如秤」四字,現已成為眾人皆知的成語,足見此四字含意之重、影響之遠!所惜,原文已逸,但就算僅存這十一個字,也足夠後人想像,諸葛當初下筆時的凝重心境了。

年前,大法官某,於汽車旅館有不倫之情,東窗事發而請辭下台,而復有檢察總長某,因舉止失當,成為立國以來第一位招受彈劾,隨即辭卻其職務者。近來,高等法院法官因貪墨而為自身之法院收押,又有法官輕判性侵稚女之惡徒,致使輿論大譁而不得不統一判則者,另有大學法律系教授某,於電視表達「贊成廢死」之己見,後為網友所抨擊,竟爾告發三十一人者!數週前,亦有藝人因爭女失利於法庭之內,而後求助社會大眾於法庭之外者!隨之引來另一藝人打抱不平,公然指責法官,法官不奈,竟亦公開回信反駁者!不數日前,某大學女生遺失學費而為另一法律系學生拾獲,拾獲女生竟依《民法》條文,要求三成之保管費者!聯電「和艦案」一波多折,曹先生以違法判決為由言稱拒不到庭,怎料審判法官竟出言以拘提恐嚇,但隨後又判曹先生以無罪。凡此種種現象,似乎「執法者」已失去應有之公平、正義之原則,而「法」字本身,也可由芸芸眾生以公決而斷定!依法論法,如今,哪裡有一個法的真正準則?

回顧諸葛之言,「吾心如秤,不能為人作輕重」,顯然武侯依法論法自有定則,方可不因人而改變,但堅持絕非易事!陳壽《三國志‧諸葛亮傳》這樣說:「盡忠益時者雖讎必賞,犯法怠慢者雖親必罰,服罪輸情者雖重必釋,游詞巧飾者雖輕必戮。善無微而不賞,惡無纖而不貶」,是以「終於城邦之內,咸畏而愛之,邢政雖峻而無怨者,以其用心平而勸誡明也。」但問題是,我們到哪裡再去找一個這樣的諸葛先生?前任法務部長某,未能依法行政,因拒絕簽署死刑執行令,而至舉國譁然終致下台!而現任法務部長某,象徵處置數名死囚後,便悄悄然寂靜無聲矣!無奈,金劍已沈埋,既然舉不起劍,何居其位哉?

劉羅鍋一劇的主題曲《清官謠》,開首就是這麼一段:「天地之間有桿秤,那秤鉈是老百姓,秤桿子啊挑江山,你就是那定盤的星。」我們做百姓的,心知而肚明,因為我們用生活用感覺去衡量,而不是用條文用詭辯去解釋!那個矇著眼睛,拿著天平與寶劍的女神,如今在哪?而那個「臣死之日,不使內有餘帛,外有贏財,以負陛下」的諸葛先生啊,天下,哪裡又還有這樣一位先生?

Tuesday, September 14, 2010

友與客

「友」的本意是「兩隻手」,當有人出力而多一個幫手時,出力的人,自然就是朋友!而「客」的本意,乃「由他處而至」之人,從外面來了一個人能到你家裡去,那當然是個客人!

然而,友有益、損之分,客有好、壞之別,接客交友,本來就不可不慎,因為能害到自己的人,不是友便是客,通常也都是身邊最親近的人。是以孔子在《論語‧季氏篇》中說:「益者三友,損者三友。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損矣。」我們簡單直譯一下,直是「正直」、諒是「體諒」、多聞則是「博學」,益友的特徵大致如此!至於損友,便辟是「慣於退避而不勇毅」、善柔是「善於迎合而無原則」、便佞則是「巧於佞言而不實在」!看看自己周邊的人,誠心的捫心自問,希望你的益友永遠多於損友。

至於客,好壞又怎麼分呢?宋人羅大經《鶴林玉露‧齊秦客》一篇這樣說:「觀李斯逐客之書,則秦故以客興,觀齊人松柏之歌,則齊又以客亡,客何所不有哉?在吾所擇耳」,原來客的好壞,是以在選擇後,自己所得到的下場而定論。那好與壞的責任,顯然都在自己而怪不得別人!至於怎麼選?又如何擇?那可能還是要回到「益者三友」、「損者三友」的定義之上。秦王政用李斯之諫,得囊括四海併吞八荒,而齊王建用后勝之意,竟丟盔棄甲不戰而降!王者有無智慧,決定了一國的命運,而個人的交友損益,也左右了未來的成敗,對於選擇,確實是件不容易的事。

企業興亡何嘗不然?欲求基業長青,不單在制度,而在人才!有的企業領導者以「包容大度」而自詡,但有一能,用人則不計其他,而有的經營者則謹記「雞鳴狗盜之徒出其門,此士之所以不至也」的教訓,慎選而善擇。現代之企業經營,恰如古時諸國之逐鹿爭雄,不競爭則淘汰,不努力便出局,如果領導者真的善於擇客,用其益者,去其損者,聽彈鋏之音而沈雞鳴之聲,或許,會有更多更好的企業。

「客何好?客無好也。客何能?客無能也」,而識客者誰?「泛駕之馬,奔踶可致千里;跅弛之士,負俗而立功名」,而御之者又誰?

Wednesday, September 8, 2010

學不必博,要之有用;仕不必達,要之無愧


國中時,老師常常以胡適《讀書》一文裡的名言「為學當如金字塔,要能博大要能高」相期許,我們當時那群毛頭小子,那裡知道「高」、「廣」二字的可貴,又那裡知道胡先生所謂「精」與「博」的讀書方法?進入高中,老師又以「不經一番寒徹骨,那得梅花撲鼻香」相鼓勵,那時的讀書,幾幾乎就是為了考試,「寒徹骨」也真的就是三更燈火五更雞,不眠不休的苦讀,所謂讀書的快樂,體會實在無多。

進入大學,讀書已然在己,而後進入研究所,讀書則是為了取得專業,然而不論怎麼讀,都有取得學位的目的。而今讀書,與名無關,與利無涉,眼攬千帆,純純然是為興趣與樂趣而已,想一旦脫離考試的藩籬,海闊天空,雖雜又如何?雖淺又何關?

少時,有人問我志向,我說想當個「海洋學家」,蓋當時喜愛釣魚,每週六必至淡水海邊報到!曾經「小畢的故事」一劇,戲裡的海邊,正是我釣魚的地方!而後,我開始喜歡種植花草樹木,雖然不是郭駝橐,倒也自得其趣,因而改志要當個「植物學家」!再而後,我喜歡上歷史裡的浩瀚江河,遂又變志想當個「歷史學家」。又不久,我開始喜歡上中國文字的優美與意涵,乃再改變舊志想當個「漢學家」,當時因有家父供給開銷,饔飧無愁,是以不曾想過任何與「興利」相關的事,滿腦子但是「床頭恆有沽書錢」的想法。隨後,父親事業遇挫,困窘至極,我亦連帶受此影響,心思旁鶩橫出,開始不專起來,但仍然喜歡讀上幾頁,所以自覺,既然無法專一,那就重新立志,或許還可以當個「雜家」吧!再之後,隨年紀漸長,確定書劍兩無所成下,既已愧對先前諸志,那勉強就當個「咱家」吧!想我隨環境之影響一路蛻變至今,現已視茫髮蒼,齒動牙搖,若還有人責難我一無所成,辜負所立眾志,那就見諒我,也就不過是個「咱家」吧!

今夜,忽然想起胡適「偶有幾莖白髮,心情微近中年」的慨嘆,憶起黃蘗「不經一番寒徹骨,那得梅花撲鼻香」的師囑,從前種種,確實不無感慨,人生若果百年,我已去其半矣!萬事不可重來,難怪梟雄如曹操者,也會有人生幾何,去日苦多的無奈!有時,也只能對酒當歌罷了。至於我,悠悠忽忽,所學,可曾用其十一?所事,可曾辜負何人?

我這個咱家,想起父親引《鶴林玉露》期勉的話:「學不必博,要之有用;仕不必達,要之無愧。學而無用,塗車芻靈也;仕而有愧,鶴軒虎冠也。」今生所學,博已不必,精亦難求,至於仕或事,則始終抱持著「盡其心之所當為,盡其力之所能為」的心態勇毅以赴,或許單單這一點,縱使百無一成,也至少不會成為尸位素餐的無賴吧。

「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而今年屆知命,讀書只是為興趣與樂趣而已,如此,能夠勉強算是「為己」了嗎?至於能否「有用」與「無愧」,從前總總已死,往後總總方生,我這個過河卒子,或許,還可以再拼命向前一下,再拼命向前一下。
 
 
 

Saturday, September 4, 2010

阮籍有胡人血統?


《晉書‧阮籍傳》載:「籍又能為青白眼,見禮俗之士,以白眼對之。及嵇喜來吊,籍作白眼,喜不懌而退。喜弟康聞之,乃齎酒挾琴造焉,籍大悅,乃見青眼。」如此,「白眼」就是不給面子,或給人難堪,而「青眼」就是給人面子,予人重視!

在諸家解說中,「青眼」都說是「正眼看人」,所以眼珠的黑色部分才會特別突顯,而白眼,當然就是「斜眼看人」,大有輕鄙,不尊重的含意。依據《晉書》的這段記載,衍生出「受人青睞」、「受人垂青」等慣用語。然而,「青眼」中的「青」字,真的做「黑」解釋嗎?青色,不就是綠色嗎?「青、紅、皂、白」合計四色,「皂」才是黑色,不是嗎?怎麼青又是黑色了呢?「青」的本意,是井邊之草,因水而綠,故而「青眼」之青,硬將之解釋成「黑」色,似乎有點奇怪!

或許,我們該回到故事的本體「籍又能為青白眼」之上,探討一下阮籍的眼睛,可不可能有其他顏色的成份在內!我們現在說外國人「金髮碧眼」,是明顯可以看出,彼等眼珠的顏色,跟我們是很不一樣的!《漢書‧西域志》中,也曾描述西域人面貌如下:「今之胡人青眼,赤須」,所以「青眼」二字,所陳述的,所指應該有可能不是「黑」色的眼珠子,而有可能是我們現下所說的「碧」色!那阮籍又是何方神聖,竟然有可能不是「黑眼睛」的龍的傳人?

據《晉書》記載,阮籍是河南陳留尉氏人(即今河南尉氏縣),號為「竹林七賢」之一,而他的父親阮瑀,當過曹操「倉曹掾」,建安七子之一。當曹操攻略天下時,「軍國書檄,多琳、瑀作也!」父子兩代,文名播於天下,也是一奇。我們不知道阮瑀在漢末天下大亂的年代,是不是娶了房胡人女子,在《建安七子集》中,我們沒有阮瑀自陳身世的線索!而現存的《阮籍集》中,我們也看不到他的家世與背景如何,我們唯一可以猜測的,是用《荀子‧勸學篇》的話:「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的說法,來推測《晉書》裡面的那個「青眼」,應該有可能就是「藍」色,也就是今天我們所說的「碧」色!如果阮籍的眼珠是一般人正常的黑色,那《晉書》又為何不直接使用「黑」字就好了呢?雖說,「青色」也可以有「黑色」的意思,但《晉書》又何必以青、黑二字困惑於讀者?

坦白說,我我們真沒有足夠的證據,用以證明阮籍有外國人的血統,但當漢末天下大亂,連蔡文姬(蔡邕的女兒)都可以輾轉流落嫁到匈奴,那胡人女子(具備《西域記》中的「青眼」特徵),或是混血女子流落中土,因而嫁給名動一時的阮瑀,生下俊美男子阮籍,應該也不是什麼不可以的大事吧!如此,阮籍的青眼,或許就是碧眼了!他的碧眼比較起白眼來,自然一定更為好看,不是嗎?

下回,睥睨而視,給人看白眼當然不好,那給人看青眼,還是要先確定自己的眼珠,是「黑」色的,還是「碧」色的比較好!